狄进并不知道四位历史上的仁宗朝名臣,在府衙外面那么多戏。
他此时正看着戴着三木,甚至眼睛都被罩起的“七爷”娄彦先,在八个衙役的团团押送下,一步步朝着府衙大堂走去。
而他的身边,则站着一位道人,裹了一件皮袄大衣,依旧能看出身体的单薄,正是太一宫中那位眼睛盲了,但听力出众的老道士。
此时老道士侧耳仔细倾听,半响后,给予了确定:“中间那人的脚步,与昔日的游方道士一模一样,是他!”
“好!”
狄进实际上已经基本确定了娄彦先的身份,毕竟之前这些丐首七爷和道姑逐云的接触,正常人是装不出来的,如果是以假乱真的替身,也不至于做到那一步,但还是谨慎些为好。
而且此来,也正好对老道士表示感谢,并且发出邀请:“我之前所言,老人家考虑的怎样了?”
狄进觉得这位老道士是一位人才,也是此行查案的意外收获,想邀请其成为门客。
门客听起来是很遥远的事情,实际上但凡大户人家,或多或少都养有一些,之前想要杀害孙洪未成,反被杀的牛一刀,就是驸马养的门客,专门用来干脏活。
此世江湖人比较活跃,有些好手也会受邀成为大户门客,不说是看家护院,至少以他们的江湖经验,为主家排忧解难,避开某些凶险。
在狄进看来,老道士听音辨步的能力,可以有效识破江湖人士的化妆,毕竟相貌打扮可以变化,口音节奏可以学习,唯独脚步的独特性是很容易被忽视的,这位在有些时候,足以派上奇效,乃是特殊型人才,值得招揽。
至不济,这样心境豁达的长者,晚年如此凄苦,也该力所能及的帮一帮。
或许别的游方道士还会别扭一下,维持闲云野鹤的风度,但老道士整日挣扎在冻死的边缘,怎会不愿,却实在没想到,他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瞎子,还能得到这种礼遇。
因而他总觉得有种不真实感,紧了紧这位秀才公给自己披上的皮袄大衣,才小心翼翼地道:“老道当然是盼着的……能唤一声公子么?”
狄进微笑:“当然,老人家的道号是?”
老道士苦声道:“昔日道号‘观真’,却是难以承付,才落得如今的下场,如今就想恢复本姓,公子便称呼一声穆老道吧。”
“凭你们也配审我?那个抓我的人呢?是狄进、公孙策、包拯里面的谁?让他来!让他过来!!”
此时大堂内传来娄彦先的声音,狄进却是头也不回,将老道士带到一旁坐下:“穆老且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这里还有些许杂事,解决了我们再回家。”
“家……家……”
老道士眼角缓缓流下一滴浊泪,稽首行礼:“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狄进让边上的书吏帮着照看些,然后走向大堂,却不进去,只是从外面看着,那個被衙役压倒在地上的娄彦先嘶吼咆哮,然后差人开始举起水火棍,狠狠打下。
正好此时,公孙策也从府衙外走进来,到了他的身后:“仕林,为何不进去?”
“来!”狄进微微侧过身子,让开角度,公孙策一眼看到,娄彦先那满是疤痕的背部,正被水火棍打得皮开肉绽。
之前那些乞儿受刑,若不是嘴巴里面堵着破布,肯定是哭爹喊娘,凄厉至极,但此人却依旧叫骂不休,好似根本感觉不到痛楚。
毫无疑问,这位出身富贵的娄氏子弟,在无忧洞里面,早就受过非人的折磨,如此一来,衙门最大的威慑武器,刑讯其实就失去了大半效用,衙门的手段再多,恐怕也比不上无忧洞中那些穷凶极恶的贼子……
公孙策的面色沉下。
狄进道:“根据之前的头目交代,乞儿帮前面六位丐首,久不现身,帮中事务都是七爷处理,这娄彦先知道许多关键的秘密,若是能从他嘴里挖出来,便可以给乞儿帮和无忧洞以真正的重创!”
公孙策明了:“但此人心思极其恶毒,岂会让我们如愿?怪不得你不进去,娄彦先点名要我们去,我们恰恰不能如他的愿!”
狄进又说道:“我之前还与娄家五郎娄彦伟接触过,此人明显是知情者,却是宁可冒着族灭的风险,也拒不交代,最终还是掌柜姜七深明大义,供出了关键线索,现在已经被保护起来。”
公孙策目光一动:“如此说来,娄家一旦知道了娄彦先被抓,会不会铤而走险,施以灭口?不仅是娄家,乞儿帮的其他丐首也不会容许‘七爷’活着……”
狄进微微点头。
公孙策冷哼一声:“那这番较量不是结束,是刚刚开始呢,确实毋须着急!包希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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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进笑笑:“他回家备考了。”
公孙策气愤起来:“这黑炭……不是一心扑在查案上的么?怎么也复习起来了?”
怪不得在庐州书院时,次次考的比自己好,原来也在偷偷卷?
狄进失笑:“走吧!我们也回去,擒获了七爷,了却这桩心事,也能全神贯注地备考了!”
……
“是娄家出卖了我?”
“不……他们不敢……只要我说出那些事,娄家全族都得为我陪葬!”
娄彦先背上血肉模糊,被两个狱卒拖着,往牢房深处走去,眉宇间的歇斯底里已经消失,露出沉思来。
刚刚的第一次大堂审问,他挨了三十杖,然后就被押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