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仲死了?”
当贼首的尸身被发现,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公孙策和雷濬的耳中。
两人分别代表开封府衙和机宜司,正在现场督战,成功败敌后,并未满足于这场胜利,立刻亲自带队,搜寻逃走的展仲,绝不让他逃回无忧洞中。
没办法,之前刘平的一场大败,禁军身上的刀兵甲胄也遗落在洞中,跟着展仲冲出来的亡命徒,就有不少人是披着制式的纸甲,若不是他们实在阵形散乱,各自为战,不至于这般惨败。
如果让展仲逃回去,就有两种可能,要么他失去统领鬼市的位置,一蹶不振,甚至在内乱中被杀,要么痛定思痛,将一群愿意继续听从号令的江湖子训练起来,到那个时候,盗门的威胁就全然不同了。
虽然后者的实现难度极大,但公孙策和雷濬不敢赌,所以不断加派人手,然后就接到了展仲的死讯。
听了发现尸体的差役对于现场的描述,公孙策的脸色凝重起来,迈开长腿,如一阵风般消失。
等到雷濬赶到时,他已经初步勘察了现场,指挥差役将内外守住,沉声道:“死的确实是贼首展仲,那些伤口做不得假,后背还细致地抹了药,显然现场有过另外一个人,不知是不是‘无漏’所为!”
雷濬脸色微变:“‘无漏’?”
“看!”公孙策将他引了进去,指向那具血腥扑鼻的尸体。
雷濬第一眼看到的,正是尸体前的线索:“无……漏……曹诱……小心……名声?‘无漏’原名曹诱么?这是一个大收获啊!”
“有些古怪!”公孙策琢磨着道:“‘无漏’是凶手么?他为什么要杀死展仲?杀人后又出于什么原因匆匆离去,任由对方在临死前留下了重要的线索?”
雷濬皱起眉头:“莫非是故意留下,用以误导我们?”
“不知!”
公孙策没有妄下定论:“‘金刚会’的核心人员,都是仕林抓住的,我虽然听他在信中提到,但终究不甚了解,此事要尽快通知他!”
“好!”
雷濬点了点头,将机宜司这边的事情安排妥当,朝着皇城而去。
这個时辰恰好是最早一批放衙的官员出来,往往都是闲官鱼贯而出,再等了两刻钟,就见狄进步履稳健地走了出来。
远远见到雷濬的身影,狄进的神色就郑重了起来。
围剿功成的消息已经迅速传至朝野上下,振奋着人心,正常情况下没必要迫不及待地来见自己,必定是出了意外。
“展仲遇害,疑似‘无漏’传人所害,现场还留下了直指身份的死亡线索?”
狄进听完雷濬的描述,做出了初步判断:“宝神奴的传人,不会有如此大的疏漏,这死亡线索就是故意留给我们的……曹诱,曹家?”
在京师贵人里面,提及曹姓,以前第一个想到的,是曹利用的家族,十几年枢密使的高位,让曹姓族人不可一世,京师里面都敢横着走,然后在短短数月之间,轰然倒塌,烟消云散。
曹利用的直系亲眷,都被夺官降级,真宗赏赐的宅第被收回,家产被抄没,十数家亲属获罪流放,剩下的自然忙不迭地离开了京师,生怕遭到报复。
排除了这个曹,实际上还有一户更加显赫,但低调许多的曹氏……
雷濬的脑海中也浮现出了那一族,与他们雷家还息息相关,顿时变了脸色:“此贼莫非要与曹太尉牵连?”
曹太尉,指的是开国第一良将曹彬之子曹玮,真宗朝时镇守关西的第一名将,威震西陲,这个名字是真的能止吐蕃党项小儿啼哭的,如今的夏州之主李德明之所以亲宋,也是给曹玮压的,甚至眼睁睁看着对方带领叛逃的河西大族进入宋境,始终不敢阻拦。
不过正如镇守河北二十多年的李允则一样,威震西北近四十年的曹玮同样年迈病重,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如果他能再活十年,李元昊登基后也得乖乖蛰伏,李元昊自己或许初生牛犊不怕虎,但麾下的各部落根本不敢与曹玮作对,必须等他死了,才敢起兵。
而曹玮也早早发现了党项人的野心,当年就提议趁着在夏人政权不稳的时候进攻,避免党项李氏日后成为边陲大患,但那个时候宋真宗在弄天书降神呢,哪里顾得上这些,断然拒绝。
曹玮并未放弃,雷彪曾为其亲卫,后任皇城司察事,在并州扎根经营,成为第一富商,时刻监视着夏人的举动,就有曹玮在幕后的支持,雷濬身为雷彪之子,当然不愿意曹家卷入这等事端中,直接道:“我们万万不能如了贼人之愿!”
“这所谓的‘曹诱’是不是曹氏的孩童,还在两说,不可先入为主……”
狄进看了看他:“关键在于,展仲乃无忧洞贼首之一,如今被杀,死前留下的线索又与辽人谍探相关联,哪怕知道背后有蹊跷,也是必须查一查的,不然就是机宜司失责,同样会为贼人所趁!”
雷濬脸色难看起来:“我们一旦查了,就会落入陷阱,可不查,又有包庇勋贵曹氏之嫌?”
“和宝神奴给出渤海密藏时的路数相似,并不将自己的成功寄托在敌人的愚蠢上,而是逼迫敌人落入两难之局,怎么选都是错的,不愧是一对师徒!”
相比起雷濬的紧张,狄进神态却轻松下来:“此人发现机宜司守备严密,根本没有可趁之机,这段时日,必定在京师暗中做了不少布置,现在这个时候发难,已经是沉得住气了……”
进攻是最好的防守,但有些时候,防守也是最好的进攻,他明明知道了“无漏”的特征,还让机宜司不要在京师内搜寻酷似孩童的侏儒,只调派人手,全力守好牢狱,就是这个道理。
所以狄进跳出展仲之死的案子,着眼全局,思路就清晰起来:“只要耗下去,宝神奴每关一日,泄露‘金刚会’上下情报的风险就会多一分,而风险每多一分,这个组织内讧的可能性就大一分,再加上没有首领统一调度,用不了多久,自己就分崩离析了,‘无漏’传人岂能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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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濬同样恢复冷静,喃喃低语:“所以……我们要拖下去?”
狄进颔首:“首先,曹诱到底是哪一家子弟,要好好筛选,从京师的户籍查起,不只是贵人大户,寻常百姓家中也不能错失。”
雷濬明白,要这样筛选,这一步就要耗费不少时日,但总有完成的一天:“确定之后呢?”
“如果真与曹家有关……”
狄进道:“我任馆伴使时,四方馆使曹牷曹信义,正是曹太尉的子侄,过年时我还去曹府拜访,有鉴于这份往来交情,此案倘若由我审查,我会自请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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