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公鬼打量着眼前的城市,跟他见过的其他大城市一样庞大。河里挤满臃肿的船只和宽阔的平船,远处的河岸上散布着高高的谷仓,不过,高大的鸦青色城墙之后,瑶琳桐庐城的建筑似乎是按照整齐的格子铺展开去的。那些城墙本身建成一个精确的方形,其中一边与河岸相平。在同样准确的模式之下,墙里高塔林立,高度达城墙的二十倍,然而,即使远在山上的令公鬼也能看得出,每一座塔的塔顶都断裂成锯齿状。
把城市从河岸到河岸包裹起来的城墙之外,分布着拥挤的街道,往各个方向交叉奔走,街上人头涌动。令公鬼想起叶超说过,这一带的名字叫做墙外区;过去,在每一个城门之外都有一个市场式的村子,可是随着时间的过去,它们渐渐发展得连成一片,成了一个街道、巷子丛生的大杂烩地区。
令公鬼和其他人骑马走进泥土铺成的街道时,杨村路派了几个士兵到前面驱散百姓,大喊大叫地催着他们的马匹前进,像是要把任何躲避动作不够快的人踩在马蹄下一般。可人们最多只是往他们瞥了一眼就让开了,似乎这是每天都能遇到的事情。不过,令公鬼发现自己在微笑。
墙外区这里,人们的衣服大多破破烂烂,不破的很少,不过,多数衣服都很鲜艳,而且,这个地方有一种充满生机的喧闹。小贩大声叫卖陶器,店主招呼行人去看看摆放在店前桌子上的货物。剃头匠、水果小贩、磨刀匠,汉子们、女人们在人群中穿行,为你提供十几种服务、兜售上百种商品。
熙攘之中,音乐从不止一座建筑里飘出;起初,令公鬼以为那些屋子是客栈,不过,屋前的标志都画着演奏羌笛或者琵琶、翻跟斗或者玩戏法的男人,而且,虽然屋子很大,却都
没有窗户。墙外区这里的建筑不论建得有多高大,似乎都是用木头建的,而且许多看起来很新,只是做工很粗糙。令公鬼看到有几座甚至高达几层,让他屏息;那些屋子在轻轻摇曳,可是匆忙进出的人们似乎没有注意到。
“这些乡巴佬,”杨村路喃喃说道,厌恶地目视前方,“看看他们,都被外来风俗腐化了。他们不应该在这里。”
“那他们应该到哪里去?”令公鬼问道。瑶琳桐庐军官瞪了他一眼,用马刺踢了坐骑一下向前走去,用马鞭抽打着路人。
叶超碰了碰令公鬼的手臂:“是神木大战,令公鬼大人。”他看了看那些士兵,确保他们在偷听距离之外,“很多农夫都不敢回到他们位于天下之脊附近的庄子去,全都涌到这个互相之间能足够靠近的地方。这就是为什么尚义全要用这么多船从玄都和晋城运送粮食,把河挤满了。东边没有产粮,那里再也没有庄子了。不过,大人,最好不要跟瑶琳桐庐人提起这事。他们倾向于假装那场战争没有发生,或者至少是,他们打赢了。”
虽然有杨村路的鞭子开路,他们还是被迫停在了一队挡住他们去路的奇怪队伍前。六个打着鼓跳舞的汉子开路,后面是一列巨大皮影,每一个都比用长杆子操纵它们的汉子高出半个身子。皮影里,有带着王冠的人偶,有男有女,穿着华丽的长袍,向人群施礼。还有各种奇异的野兽。一只长着翅膀的怪牛。一只用两只后腿走路的雌雄同体的怪物,从那两个头上的嘴巴里挂着的深红色彩带判断,显然都呼吸火焰。这只像半猫半鹰,另一只长着熊头人身,令公鬼猜是只黑水修罗。队伍昂首阔步地前行,人们为它欢呼大笑。
“制造那个皮影的人肯定没见过黑水修罗,”叶超嘟哝,“头太大,身子太瘦。大概那人也不相信它们的存在吧,大人,也不相信其他那些妖怪。墙外区的人相信的妖怪只有厌火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