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恒想:忧伤?我并不忧伤,我只是……你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你不知道。应该有更好的办法,应该会有的。那种欲望又开始拨弄他的心弦,子恒强迫自己将这股欲望和莫止的目光全都抛在了脑后。
越过山脊,一行人开始向下走去。他们进入一片山谷林地,马匹蹚进一条齐膝深的宽阔溪流。溪水冰冷彻骨。远处的一座山壁上,雕刻着两尊巨像。子恒觉得那像是一个汉子和一个女人,不过风雨的侵蚀早已模糊了它们原来的样子。就连纯熙夫人也无法确定他们是谁,或这两座花岗岩雕像是何时被雕成的。
裂腹鱼和小弓鱼纷纷从马蹄旁逃开,在清水中彷佛一道道银光。一只正在溪边吃草的鹿抬起头,望着涉水而过的过客,显出警觉的样子,随后便飞快地窜入树丛中。不远处的岩坡上,一只身上布满了灰黑斑纹的大山猫似乎是从岩地里凭空跃出的一般。它露出一副颓丧的模样,看了那些马匹一眼,然后甩甩尾巴,随着鹿消失了。这里的野兽相当稀少,只有不多的几只鸟雀栖息在枝头,或者在雪融的地面上来回啄食。大半个月里之后,将会有更多的生命回来这里,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随后的一路上,他们再没有杂见到伤魂鸟出现。
当子恒带领他们走进两道陡峭的山坡之间时,太阳已经向西方缓缓落下。在终年被白云笼罩的雪峰下,一道清澈的小溪奔涌而下,沿路拍打着鸦青色的石壁,形成一连串的小瀑布。一只鸟在枝头鸣唱,另一只则在前方出声回应。
子恒微微笑了一下。那是一种此地独有的鸟儿,黄臀鹎的吟唱。经过这里的毎一个人
都无处躲藏。他揉了揉鼻子,没有抬头去看那第一只鸟所栖身的树梢。
脚下的道路逐渐变窄,路两侧出现了茂密的乌心石和几株满是节瘤的马尾松。原来与溪流并行,宽阔到足以奔马的山路,现在只比马身稍宽一些。而个子高一点的人,只要一步就能跨过那道溪流。
子恒听见身后的莫止正在喃喃自语地说些什么。他回头望去,发现她忧心忡忡地望着两侧的山壁。零散的树木生长在他们上方,给人一种不安的虚幻感,但还不致于会倒落下来。句町人轻松地骑着马,他们已经放松了一直绷紧着的神经。
很突兀地,前方的山路变成了一个椭圆形的洼谷。山坡虽然还是很陡峭,但已经比方才路上的山壁和缓多了。溪流向上攀升,结束在远方的发源处。子恒敏锐的眼睛立刻在他左侧的一株马尾松横枝上找到了一名头顶束发的句町人。孔雀雉的叫声取代了黄臀鹎的鸣唱。他一直都不是孤单的,而进入山中的道路也并非表面上那么容易。只要屈指可数的几个人就能阻挡一支军队进入山中。不过,如果真的有一支军队踏上这条路,能阻止他们的,也就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
在环绕谷地的树丛中,隐藏着一些原木搭建而成的小屋。它们不太容易被发现,所以,第一次来到这里的人,很可能会以为那些围聚在谷底营火旁的人会就地露宿。
此刻,进入子恒视野的差不多有十来个人,他知道,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不在这里。他们几乎都因为马蹄发出的声音而望向子恒这里,其中有些人还挥了挥手,表示问候。谷地里充满了男人、马匹、烹饪和木柴燃烧的气味。一面长条状的白串等待色旗帜低垂在众人身边的一根长杆顶端。一个身影正坐在一根原木上看书。那个身影足有其他人的一个半大,普通的书本在他手里也显得小了许多。这个身影的注意力并没有因为子恒一行人的到来而有所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