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鸣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这个人,也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神情。谢铁嘴这老头竟然会忧伤。
他找了一张桌子,将身上的东西放在脚边的地上,然后要了两杯桑落酒。女侍年轻又漂亮,一双忽闪着的大眼睛一闪一闪地望着他。
“两杯?你看起来不像是那么能喝的样子嘛!”她的声音里露出一种恶作剧似的笑意。
全身上下翻找了一遍,马鸣从衣袋里扔出两个银锞子。其实两杯桑落酒还不值一个银锞子,但马鸣觉得她的眼睛就值一个。“有一杯是我朋友的。”
马鸣知道谢铁嘴已经看见他了。他刚走进来时,老说书人的朗诵几乎停了下来。这种情况马鸣也是头一次看到。谢铁嘴从不曾因什么事而如此惊讶过
,就马鸣所知,只有黑水修罗曾让他在朗诵故事时停顿过一次。等女侍送来了酒并找了零钱之后,马鸣只是把酒放在一边,一直倾听着谢铁嘴的故事,直到结束。
“‘就像我们说的那样。’阇耶跋摩王一边说,一边努力把鱼从长胡子里揪出来。”如果是在一座大厅之中,而不是像这样的客栈大厅里,谢铁嘴的声音一定会引起浑厚的回音。他的古琴弹出了那个傻国君最后的傻事。
“‘当然就像我们说的那样。’频婆娑罗王说着说着,不小心在泥巴里滑了一跤,一屁股坐在水塘里。‘肯定就像我们说的那样。’乾达婆王一边喊着,一边浑身上下摸索着,想翻出他那顶找不着的王冠。‘那个女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是个大傻瓜!’阇耶跋摩王和频婆娑罗王大声地表示赞同。一边的罗刹女却早就受不了他们,‘我给他们太多次机会了。’她低声嘟嚷着,把乾达婆王的冠冕丢进已经装了两顶冠冕的袋子里。她跳上了自己的小马车,朝自己的母马吆喝一声,一溜烟跑回村子里。罗刹女把所有这些事情讲给大家听,说鸯伽国根本就不需要国君啦!”谢铁嘴最后弹奏了一首名叫“愚蠢国君”的旋律,这次,热烈的音乐里响起一连串好像是欢笑的声音。
然后,他深深地作了个揖,差点要摔下桌子。人们跺着脚大笑着,不过,这里的每个人似乎都已经听过这个故事许多次了,但他们显然还想再听更多次。罗刹女的故事永远都会受到人们的欢迎。当然,也许不包括那些国君们。
谢铁嘴差点又摔了一跤,他急忙用手扶住桌子。当他向马鸣坐的桌子走过来时,马鸣觉得他的步伐比拖着一条瘸腿的人更不稳。他随便地将古琴放在桌上,在马鸣身边坐下,两只眼睛直视着这个年轻人。
印象中他的眼睛总是像鹰一般锐利,但现在,它们似乎连聚焦也有些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