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组长,唯一一个还保留自然人身的老人对此好像并不感到喜悦。他站在实验室里只对那个助理心不在焉地说道:
“干得不错。”
助理好一阵子没有回应。组长也就站在他的背后,静静地看着他在屏幕上的打字。
“你在想什么?”
好一阵子,组长问他。
他用合成声说:
“组长,你这人好,我想说说我的看法可以吗?”
“你说吧,我在听。”组长按住了桌子的边缘。
那个助理说:
“前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人类的技术的发展是否是有规律的?”
“越来越快吗?这是过去很流行的一个想法。在我小时候,科学家们说我们会把一百年后的科技看做是魔法。”
“是的。”助理讲,“当然现在写在教科书里的看法是技术的发展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也暂时不存在可以总结的规律。所有的规律可能只是人类的想当然。也许从远古时代到发明火的难度,没准那几十万年所要跨越的天堑,其实要比蒸汽机的革命更难上几十万倍。所有对于技术发展的估测,都是不足为信的。教科书里也驳斥了各种尝试预言的假说,我记得里面还有什么性,什么指数,从不同的方面想要量化每个时代的技术层级,它们都失败了。”
好一阵子,组长没有出声回应。
助理继续讲道:
“不过工业革命前的人想要理解工业革命后的飞机火炮照相机确实是有难度的……火革命前的人或者其实也很难理解有人能挥舞着火焰。当然也有好理解的,比如轮子布料,还是差不多,只是换了材料而已,比如船只,都是浮在水上而已……现在的这东西乍看上去,就像工业革命前的人看未来的核动力母舰一样,都不过是浮在水上的船而已……但如果细细地品味,确实有一些地方,与现在的我们差不多,但是……在最关键的地方,就像船从简单的桨变成了核动力,就像车子从马儿跑变成了内燃机,唯独这一点,差距好像太大了。”
说完,他顿了一下,转过了头,合成的声音失神地问道:
“你说组长,我们现在研究这个一千年后的东西真的好吗?”
模块不理解人们的感情,只冰冷地闻到组长身上湿淋淋的汗水还有被人类定义为恐惧的化学气味。
组长说:
“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
模块们保持了先前的逻辑指令,始终在被动地等待。
大约一周后,周研究员和罗研究员等前额叶发生颤动的研究员们一起出院。他们的审定结果被判为正常,没有找到任何异样的地方。
当时,高层的调令还没有下达,有几个助理问起了唯一不见的医生的去处:
周心不在焉地说道:
“医生回到了后土城,他有他现在需要做的事情。你们不要多问了。”
罗则平静地问道:
“最近的研究成果是怎么样的?我们脱离了一段时间,恐怕很多事情都不再清楚。”
差不多也是在那时,眼睛们求之不得的事情发生了。所有的零器件都重新被送回了保管室,放在了一起。分别研究的时间似乎已经过去了,越来越多的信号开始彼此纠缠开来。心被安置在中央,器官们安心了下来,它们所收集的信息在一瞬间便通过心汇入了地上人的梦。
李明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他看到他不是在地上,而是在天上。
所有的模块都像是无人机一样缓慢地漂浮在他的身旁,像是那庞大的土星边缘一连串飞翔的星点。
在关键的那时,他保持了缄默,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也没有立刻转移自己的意识。他已经很久没有主要使用自己的机器身体,在运行方面感到了不畅。
只有一双机器的眼睛清晰地看清了信号们的走向。
在角落里的他看到了一个庞大的网络会议。这个网络会议的空间是蜂巢形的,可能比鸟巢与水立方更加恢弘。
几十个助理们四散悬浮在蜂巢形空间的四处,将每个模块、每片涂层,每个挡片的分析全部给出。
于是一个综合的,庞大的立体建模在网络蜂巢的中间缓缓地旋转了。
他不需要发出任何的疑问,在看到的第一眼,李明都就知道那是他自己。
如今的这群研究者或许比他更了解他自己。而这群研究者对他机器身体的了解,或许也远远比不过二十一世纪的人类对自己的生物人类身体的了解。
参加会议的每一个人都可以点开这个虚拟机器的任何部分,去察看它身体上的每一个部位已知的情况和历史的记录。
但李明都发现,在网络会议里的所有人没有一个关心这些模块的事情。
高级的工程师们问道:
“心、被标定为‘心’的存在体,现在还是归我们管的,有什么新成果吗?”
助理们摇了摇头。
对于心,他们没有任何稍微显得新颖的结果。
“那你们准备一下吧。”
周说:
“这里所有的东西,和情报全部送往月球第三前线。在座的所有代人人体全部销毁。一个不剩。”
代人们的心提到嗓子眼。
“放心。”
周继续说道:
“保密协议还是按照原先的履行,没有什么变化,各位现在要听从其他项目的调遣了,应该会在十一月十日左右下达正式的通知书。趁这个时间好好和家人、朋友团聚一会儿吧……如果你们有的话。”
“为什么?下个项目是什么?”
眼睛先前记录下的妇女发出了着急的问话。
周没有说话,罗代替团体说道:
“暂时,我也不能透露,但它和那次逆向脉冲是有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