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圣上是最重视国法的。
这一点,像李从彧这种侍奉了三代圣皇的老臣不可能不清楚。
既然他不可能将李成湖打死。
那么,今日的秋后算账,反而更像是一种尘埃落定。
木已成舟。
只要李从彧执行过家法,那就意味着宗族内部不会再追究这事,否则就是不把李从彧当回事。
这也意味着,今后李成湖算是暂时摆脱了宗族罪人的身份。
石老夫人再想借着这个由头发难,伤害程度锐减。
这种摆明了就是偏颇的做法。
她一个外嫁而来的妇人明明知晓,却不敢阻挠。
李灵运最开始也以为李从彧是要给人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直至他看到只有皮肉重伤的李成湖被抬下去,李灵运才明白了李从彧的意图。
合着,这位还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
李从彧执行过家法,没有停留,又拄着龙头拐走出国公府。
正当李灵运以为他们又得走回去的时候。
李从彧开口道:“墩墩,弄辆马车过来。”
“孩儿明白。”
李墩墩立刻返身回府。
李灵运看着李从彧,恰好李从彧的目光一同扫过来。
李从彧叹了口气:“今日才知,人不服老不行,我不过杖责三十就用光了力气。若在年轻的时候,我在马上能与敌人厮杀三天三夜!”
李灵运对这话并不怀疑,肯定道:“人都是会变老的,但不是每个人变老了,都会变得有人情味。”
李从彧愣了一下,旋即失笑。
“你安慰人的方式真是有够独特的。不过,老夫不需要你的安慰。一辈子很长,一辈子也很短。”
……
三人一同上了马车,途经昔日桃花观的驻地。
李灵运在这里下去。
空落落的道观,墙角下的杂草长到了墙头,还有青苔落在上面。
三十多年的风吹雨打。
这才养成了今日的景象。
李从彧本来还想让李墩墩陪同,但是被李灵运拒绝了。
这地方对李墩墩而言,不见得有什么很好的回忆。
对他来说,李灵运也希望独自重走前人的足迹。
他抬脚走进道观里。
脚边散落着檐瓦,因为年久失修,有的从屋顶掉下来直接就摔碎了。
最中间的一处,倒是显得干净了许多。
大概是有人曾将这座废弃道观作为过夜的地方。
这时——
咔嚓!
清脆的声响从李灵运的背后传来。
他转过头,见到一位身形佝偻的黄发老者,那人的五官凹陷,干瘪到好像没有任何水分。
老者的嘴巴微张,合不拢来,而且没有牙齿。
毫无疑问。
这是一位老者,而且是一位年纪很大的老者。
那老者见到李灵运,忽然伸手摸向怀中,最后取出了一截像是树枝的东西。
“国师,又或者是云王。老朽能在大限将近之时,与你再见上一面,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李灵运听着这话,就觉得此人的来历不一般,开口问道。
“敢问老丈姓名?”
老者笑了笑:“我名为余沅,沅江之上渡舟的是我,桃源里无病无忧的是我,曾为桃花观主的是我,后来的青蛇庙祝也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