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荣三十六年二月初九,会试开始。月亮高高挂在天上,三鼓后,李易、王晨、陆霖、成昆、姜水波收拾考篮、文具、炉子、瓦钵、食物、木炭、油布,检查无误出门,何鑫送他们上了马车,萧狂、牛大力一起跟去——
从这里到长安府贡院大约有四里路,凌晨寒冷,寂静的大街更显宽广,三更半夜去东城贡院的,除了应试的举子和仆从不会有别人,不过宵禁虽解除,但巡城士兵照常巡逻,遇见形迹可疑的也要盘问。
离着贡院广场还有两、三里远,李易等人就听得前方人声鼎沸、马嘶驴叫,马车再往前行驶了一里地,已经是车马塞途,马车行驶不畅了,李易等人便在这里下车,让车夫驾车回去,他们往贡院大门赶去。
贡院坐北朝南,广场上人山人海,无数灯笼星星闪亮,试想三十省数百万读书人,从童蒙开始,到童生,到秀才,再到举人,层层汰选,今日站在这长安府贡院广场上的举子有近八千人,寒窗苦读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为的就是这三场考试,可进士名额只有三百余人,二十都不能取一,竞争激烈可想而知,科举的最终目标就是进士,在民间,把中进士叫作登龙门,鲤鱼化龙,一步登天。
四更天时,龙门放炮,点名、搜检开始,点名的考官根据考生在礼部报名的公据,审视考生的年龄、相貌与公据描述是否一致,有须或者无须、白脸或者黑脸、麻点瘢痕符合否,还要两个同省考生签名作保,因为举人已经是地方上的头面人物,认识他的人很多,若是请枪手代考很容易被人检举揭发,所以到了会试这一级,就几乎没有人采用这种舞弊方法了,而且会试搜检也远比考秀才、考举人时简单,除了搜检考篮等随身物品外,不会让考生脱衣露体,只摘下头巾看看、隔着衣袍拍拍捏捏,举人已经是半个官身,搜检不解衣是给举人保存体面、不损士气。
李易很快通过了搜检,领了礼部印制的草卷和正卷各十二幅纸,提着考篮和炉炭等物走过三道龙门,进入东考场,一排排的灯笼悬在号房前,每个灯笼上都有一个醒目的大字,“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依次排列。李易往下走了百余步,找到考房进去,每名考生都安排有一名士兵看守。
五更天了,离天亮大约还有半个多时辰,李易收拾停当,就坐着闭目养神等待天明。
一会儿,李易坐在昏暗的号舍里感觉气闷,站起来打了一套金刚伏魔拳,那个看守他的士兵站在号舍前心里发怵,心道:“这书生莫非中邪了,是武疯子?”好在这书生并未有其他疯狂举动。
听得锣声三响,考题开始下发了,李易停下,那士兵忙道:“稍安勿躁,俺去给你拿考题来。”
士兵将试题从窗口递进来,李易伸手接过,打开一看,和乡试题也差不多,立刻胸有成竹了,毕竟演练过多次了。第一道大题还是考文赋,第二大题考四书五经,第三大题考诗词。
李易想想,还是用蔡体字和瘦金体书写。个中意味大家都明白。
写完了所有题目,李易然后开始仔细检查,没有任何格错漏、忌讳,便磨了浓浓一砚磨,开始誊抄,用了两个时辰抄写完毕,此时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李易神采奕奕,这次他倒没有第一个交卷。听到隔壁不断有开门声,他才喊了一声:“交卷了。”
李易收拾了考篮,由那名士兵陪着出了考房,将草卷和正卷送到监试厅东边的受卷处,由受卷官负责收卷。
会试同样考三天。二月初九、十二日、十五日三天。
最后一天,李易大步出了三道龙门,走到贡院门口,看见萧狂在不远处招手:“师弟,在这里。”
何鑫问道:“安邦,考得如何?”李易笑道:“写满了,不想再考了。”
牛大力快步奔来,接过李易手里的考篮。王晨、陆霖、成昆、姜水波的书童都围了过来。几个人一起又等了大约两刻时,王晨、陆霖、成昆、姜水波也出来了,都是笑嘻嘻的,显然都考得颇为满意。
景荣三十六年三月一日,礼部放榜。参加会试的八千名考生决定命运的一刻到了。
来京城赴考的举子们,各自呆在自己的客栈酒楼,或者是会馆里等着。这一刻天还未亮,大部分的士子们都是起床,在客栈和会馆里等候着放榜的消息。这一日对于每个考生而言,毕生难忘,高兴,兴奋,激动,莫名各种在心中酝酿。寒窗十年所受的种种苦楚,在这一刻皆化成了佳酿。
独一味酒楼沐浴在朝阳的金辉中。
“今天一定是大喜的日子,我们这里住了一百零五个举人呢。能中几个呢?”何掌柜坐在柜台里边拨打算盘边自言自语。
朱雀大街,一批批报讯的快马飞奔,第一批报录人锣鼓喧天,敲打而行。无数百姓都是涌上街道看热闹。众举人们都来到独一味大堂上坐着,有的人聊天,有人点了酒菜在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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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易坐在二楼的雅间靠窗口的位置,看见快马一路路飞驰,心中也患得患失。而坐在自己一旁的王晨等人,神色也是变幻不定。每当有快马经过时,都忍不住从椅子子上站起身,走到窗前看一眼。
一匹快马飞奔至独一味酒楼。众人的心都提起来了。
“捷报江西江州老爷,杨讳庆,高中甲戌会试第二百八十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报录人扯着嗓子喊得,隔着两条街也是听得见。一个举子从大堂里跳起,高喊,“我中了。”然后泪流满面。
旁边的举人们露出满脸羡慕的神情,纷纷祝贺。又过了半个时辰。喜庆的声音再度响起。
“捷报湖广襄州老爷,陈讳友良,高中甲戌会试第二百二十三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报录人敲锣打鼓地从独一味酒楼下高喊。又一名举子兴奋地手舞足蹈,众人都是一阵心热,已经有两个了。
又等了两个时辰,又一匹快马到大门前停下。
在场的举人们哗地一下都是站起身来。
那报录人喘着气道:“捷报河南邓县老爷,杨讳波,高中甲戌会试第一百三十五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一名举人跑过来接过金书,掩面痛哭道;“我中了,我真的中了!爹,娘,我中了,我出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