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长安城的刑部大牢里,灯火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潮湿与腐朽的气息。李易被囚禁至此,四肢戴上了粗重的铁链,伤势颇重的身体无力地靠在冰冷的石壁上。
牢房内回荡着他沉重的呼吸声,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的挣扎。李易的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昏昏沉沉,半梦半醒。
在无尽的黑暗中,李易的思绪如脱缰的野马,想起了许多人和事。那些曾经的欢声笑语,那些温暖的亲情友情……如今都如同过眼云烟。
有时也会做梦,梦境光怪陆离,脑海中浮现出过往的一幕幕人和事:悲伤的小雨,美丽的小雯,刚猛的萧狂,爽朗大笑的何鑫,还有神秘莫测的宁宁,温和的李庆,慈爱的林黛旎……
冬季白雪皑皑的梅岭,夏日里下着大雨的庭院,傍晚的挂着灯笼的园林,农田阡陌处的小桥流水人家……
林黛旎衣袂飘飘飘一掌击毙夏国探子,黄凤娟轻快地拉着二胡,蔡文君认真地画素描……
那些画面,细细碎碎的,偶尔才在脑中闪烁出来。稍微清醒时,身体像是一片羽毛,处于一片混沌之中,飘来飘去……
李易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昏暗与潮湿。这长安大牢,四周墙壁皆由巨大的石块堆砌而成,石缝间渗着丝丝水珠,滴答滴答地落下,在地面汇聚成一个个小水洼,散发着腐臭的气息。角落里,老鼠肆意穿梭,它们那绿豆般的小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阴森的光,不时发出吱吱的叫声。
头顶上,几盏昏黄的油灯摇曳着微弱的火苗,灯芯上积满了灯花,使得光线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墙壁上挂着一些锈迹斑斑的铁链,铁链的末端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李易回到了现实中,他被女真人俘虏了。他身为华国官员,本应在朝堂之上为国家效力,为百姓谋福,可如今却沦为阶下囚,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大牢之中。
一个身影缓缓走近,那人看上去有六十多岁的样子,身着囚服,头发乱糟糟的,胡子拉碴,面容憔悴,眼神却很温和。
李易微微皱眉,试图辨认这个突然出现的同室囚徒。
“你醒了,小伙子。”那人微笑着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沧桑沙哑。“你是谁?怎么被抓进来的?”
“我叫李易,是礼部的官员。请问老人家是哪一位?”
“老夫名字叫刘贺,很早以前也是翰林院的。”老者仿佛很开心,“终于又回到故土了,我不会再走了。”
“刘贺?”李易很惊讶。他记得刘贺是自己父亲的好友。当年,刘贺因受牵连于五龙夺嫡被发配至西北。
“您家是不是在洪都府?是不是景荣十一年的状元?”李易想,不会这么巧吧?可是他看上去年龄比父亲大很多啊!
“是啊,我就是洪都府的刘贺。你是我老乡?”刘贺问道。
“原来真是刘世伯,小侄是李易,父亲是李庆。”李易欣喜地说道。没想到,竟然在长安大牢里见到父亲的老友。
“啊,你是李易,是李庆与林黛旎的儿子。”刘贺也开心地靠近过来,仔细端详着李易,点点头道,“长得像你母亲多一点。你母亲当年可是风华绝代,武林第一美女啊。他们还好吗?现在在哪里?”
李易笑了一声,点点头道:“他们很好啊,十几天前就回洪都府了。”父母应该安全到家了,可是我被捕了。母亲说不定会来救我,哎,那太冒险了。
刘贺不说话了,想起了自己家乡的山山水水,温柔贤惠的妻儿,那梦牵魂萦的家乡啊,估计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两人相对无言,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过了许久,刘贺才缓缓开口:“贤侄,你知道女真人为什么会把我们两人关在一起吗?”
李易沉默片刻,沉声道:“自然是因为女真人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
“不错。”刘贺点了点头,“现在我明白了,原来你就是李易,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小李探花,小李探花知道观花图的秘密。他们要我劝降你,他们想从你这里得到藏宝图。”
李易微微一愣,这个问题,他从未深入思考过。“为什么要你来说服我呢?”
“或许……是知道我和你父亲的关系,或许是知道我们都曾高中一甲,翰林出身,有共同的语言。”刘贺喃喃自语道,“一下子离别故土将近十年了。”
两人对视片刻,李易忍不住开口问道:“世伯,您被囚禁了将近十年,可曾伤心难过?女真人问了你什么?”
刘贺微微一笑,缓缓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被关了十年,当然难过,我怎么会背叛自己的国家呢,女真人从我这里得不到什么。”
李易沉默片刻,又道:“可这漫长的囚禁,难道不是一种折磨?每日面对这冰冷的墙壁,吃着难以下咽的饭菜,这日子......”
刘贺道:“我当时落入女真人之手,面临着一个艰难的抉择:是变节求生,还是慷慨就义。
变节求生,或许能苟延残喘,可这样一来,将背负千古骂名,我的家人、朋友都会因我蒙羞,自幼所读的圣贤之书、所秉持的忠义之道都将被我践踏。
慷慨就义,固然能保全名节,可我心中又有诸多不甘。我当时还年轻,还有许多抱负未施展,我想看着华国越来越繁荣,想看到百姓安居乐业。我的死,真的能为这一切带来改变吗?还是只是无谓的牺牲?在生死之间,这内心的斗争、思考,如同恶魔一般缠绕着我的思绪。我有时想起了古人的舍生取义,可又想到生命的可贵与无常。
我在这阴冷的大牢里,内心陷入了无尽的挣扎与痛苦之中。”
李易道:“原来前辈也曾犹豫彷徨,我以为有人天生就不怕死呢?”
刘贺目光深邃,望向牢顶那一丝微弱的光线,缓缓说道:“没有谁天生不怕死。心若向光明,黑暗又何惧?吾之生死,早已置之度外。这肉体的折磨,不过是过眼云烟。想当年,我金榜题名,一心想要为百姓谋福祉,为国家尽心力,哪怕如今身陷囹圄,亦不曾有半分退缩。”
李易听着刘贺的话,有些感动。刘贺曾经意气风发,如今却也是满脸憔悴,岁月的沧桑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沟壑。
刘贺目光深邃,望向牢顶那一丝微弱的光线,缓缓说道:“李易啊,你看这世间万物,皆有其规律。生死亦是如此,不过是自然的轮回。我们虽身处这牢笼之中,但精神却可自由翱翔。若为了生死而恐惧、懊悔,那才是真正的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