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通海鼾声刚起,被他惊醒,哆嗦一下,睁眼奇道:“天明了?”
梅剑之看他于危险处境亦能安睡,心中发笑,又想关前辈戎马几载,半生走南闯北,历经江湖,什么样的危险情形没见过?《无量义经》有云:心中无怖,方能无有恐怖。关老前辈必是身心清逸,心胸旷达之人。
关通海怔愣半晌,取剑负背,边走边小声对虚子显道:“老夫这把老骨头,快要被你折腾的散架了。老匹夫,你若敢欺瞒老夫,可别怪我不念咱们同门之谊。”
虚子显走在最前,倏地转身,严肃道:“你说的什么浑话,老夫岂会对你有所隐瞒!”关通海干笑几声,不再出声。
三人沿着来时小道折回,一盏茶后果然回到岔口,依旧是左、右两道。虚子显有意考验梅剑之,对他道:“小子,你来带路吧!”说着将火把一松,扔将过去。
梅剑之接住,往四面绕去,景致如初,暗暗忖道:“我若往右首去,依着方位,仍是死路,这两条岔口,分明是晃人眼球,故意使人误入深陷。”于是后退余丈,仔细走将一圈,隐隐又是两道极黯小路。梅剑之一喜,果然不出所料,对应之处尚藏着两处岔口,只是夜黑风高,又有薄雾遮蔽,适才才未至察觉。不禁暗暗感叹:“亏我还想将这两位前辈引去深处,若然不是虚前辈及时瞧出端倪,陷进去的反而是我了!”想罢,一指那雾最浓的一处,当先走去。
几盅茶过,森林浅淡,雾气尽散,天上明星一闪一亮。三人走出树林,眼前又是茫茫太湖一望无际,映着月色,仿若铜镜,分外朦胧。
梅剑之说道:“前方无路,此刻又是后夜,不如两位前辈在此休息,等到天明再寻舟过去对面。”
虚子显不愿久驻,误了时机,但瞧湖水一望无际,无一船只,只得作罢。三人又前行至湖边,块石零落,有大有小,嵌在沙地。沙地潮湿,站得久了,湿气蔓靴而上,着实不适。
关通海侧目一瞥,见右首不远处一座突起礁石,屹在水岸之间。当先发足奔去,跃上礁石,一斜身,又躺在了石面之上。
梅剑之、虚子显也跃上,各寻一干净处坐下。一时寂静无声,只听水浪阵阵,夜鸟匍匐,好一幅水墨之色。
梅剑之躺将下来,屈在石上,望向对岸。只见漫山遥遥,隐隐绰绰,不知距此何远。心中轻叹,也不知阿离和那五位兄弟此间到了何处,是否也在另一边的岸上。想到慕容离,梅剑之只觉胸中沉闷,宛如压着一块巨石,又想:“此一行不知尚有多少凶险,那崆峒二老看似随和易近,却又说不出的深沉,倘若发觉了我欺他二人,小命不知还能保得住否。但盼老天垂怜,让我梅剑之留着性命,再去见一见、抱一抱阿离。”
此一念,梅剑之再无睡意,翻身坐起,抽出腰间白玉长笛,仔细拂去笛上灰尘,却看长笛尽处一道豁口,裂缝往上延伸数寸。长笛终究玉石所做,遇得硬物,极易破损。往日慕容德选、慕容离均凭着自身内劲包覆玉笛,便是对上利刃,亦不致碎裂。适才被关通海一力挥掷,插进树干,这才遭了撞击。
梅剑之轻轻摩挲玉笛裂开口子,暗道:“这玉笛是慕容前辈留给阿离的,极为珍贵,如今却有损毁,阿离若见了,必然心中难过。需得想个法子补好才是。”思罢,揭开外衫,露出里面衬衣,一发劲撕开大半,小心翼翼裹住玉笛,这才重新插回腰畔。
虚子显犹未睡着,张口道:“老夫倒是从未见过,还有人不撕外衣,只毁内衣的。小子,身上衫子怕是心上人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