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裹挟着高闰才迟来的道歉,将之送入刘晓兰的耳中。
刘晓兰的身体剧烈的颤抖了一下,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
这是高闰才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以往他都是弟媳弟媳的叫。
每一次她听到“弟媳”两个字的时候,只感觉像是有两把刀,狠狠地扎在自己的心口。
她恨高闰才,可同时心底又对他有一种难以启齿的复杂的情感。
高闰才虽然可恨,但是平常会帮着自己忙活房前屋后的零碎事情,婆婆磋磨自己的时候,他也会在旁边帮自己挡着。
日常生活中,她和孩子有个大事小情的,他这个当大伯的跑得比二才都快。
高闰才是真的坏,可除了强迫自己,其它什么事情都是以她为主。
刘晓兰知道自己不该有这种羞耻的情感,可是这么多年来,面对无能的丈夫,蛮横的婆婆,她一个女人总有撑不住的时候。
无数个夜里,她也想找个宽厚的肩膀稍微让自己靠一靠。
高闰才余光看见了刘晓兰脸颊的眼泪,他的脸上慢慢露出笑容来。
一直充斥在心底的各种情绪,突然就被呼啸的晚风吹得一干二净。
这么多年,他终究还是捂热了那颗柔软的心!
高闰才突然感觉浑身上下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仿佛长久以来压在他胸口的一块石头,今天终于被搬走了。
他,可以坦然赴死了!
脑海中的种种念头一闪而过,高闰才跑到易云平家门口,抬脚用力一踹,大门就打开了。
易云平见高闰才冲进自己家,心里头莫名的生出一种不好的感觉。
下一刻,他就闻到一股刺鼻的煤油味儿。
高闰才一进院子,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火柴,快速划了一根,小小的火苗之下,他的脸上全是坦然。
然后,他把火柴丢在了正屋门口的柴火上,柴火本就是干的,再加上倒了不少煤油,“腾”的一下就被点燃了。
院子里的柴火本来是放在杂物间的,但高闰才特地抱出来放在正屋门口、屋子里、院子里,又都撒上煤油。
他从易云平家里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如果这次自己运气好,那就拉着易云平一起垫背。
如果运气不好,他就一把火烧了易云平的房子,顺带自我了结在易云平院子里,让他一辈子不得安生。
果不其然,干柴加上煤油,火势瞬间冲天而起,高闰才向前两步迈入大火中缓缓闭上眼睛,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刘晓兰的模样。
眼前这一幕,是他期待已久的。
在被送入青山农场的时候,高闰才的心里就种下一颗仇恨的种子。
在农场被人欺负到快死的时候,这颗种子就开始生根发芽。
在每一个跪在炕上的夜里,这颗种子被一种名为仇恨和屈辱的东西浇灌滋养,开始疯狂地生长,直至成为一棵参天大树。
如今,他终于可以报仇了!
易云平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看着已经着火的院子,感觉一股莫名的怒火在心里发酵。
这房子,是他叔叔给他修的,是他穿到这个世界以来,真正意义上的家。
房子被烧了可以重建,可是,如果高闰才死在这个院子里,那他以后还怎么住?
想到这儿,易云平立刻冲进院子,去墙角的自留地拿了一把铁锹,把自留地的土铲起来,一锹又一锹地往高闰才身上扑。
第二个冲进来的是刚刚从城里回来的赵小刚,他连自行车都顾不上停就赶紧冲进院子救火。
赵小刚突然冲进去,让站在门口还没反应过来的众人终于回过神来,一窝蜂地冲进去救火。
大家学着易云平的模样,七手八脚地到处找土灭火,不到半个小时就消停了。
易云平从土堆下拉起被烧得半死不活的高闰才,看着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嗤笑一声,小声问:
“高闰才,你是不是觉得你死都不怕,我就拿你没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