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父进了屋子,从怀里拿出一包砒霜全都倒进家里那个已经破了边的大粗碗里,然后提着暖壶倒了一碗水冲起来。
他端起碗自己先喝了一半,又端着去了院子外面的自留地,朝里面弯腰忙活的老伴开口:
“老婆子,来喝口水。”
虞母头也不抬,伸手接过大海碗“咕嘟咕嘟”把水喝了,又把碗递回给自己爷们,嘴里还匝吧了两下嘟嘟囔囔地骂着:
“没用的东西,倒的水都带着一股怪味。”
虞父接过碗随手放在一边,把虞母从自留地里拉出来:
“进屋来,我跟你说几句话。”
虞母终于从自留地里直起了身子,转过头看着自己爷们,脸色有些不好看:
“你要个我说那死丫头的事情,那就不用张口了。大山媳妇说得有道理,她眼瞅着这两年就要嫁人了,家里也拿不了她多少工资了。”
“这个事情好歹人家给一百块钱,家里头有了这一百块钱,起码能起三间屋子,以后三个大孙子也好娶媳妇过日子。”
“小草那丫头一向懂事听话,回家咱们跟她好好说道说道,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虞母几句话说完,就弯腰拿起小锄头继续开始翻地。
结果,刚动了两下就感觉肚子一抽一抽的疼,“嘶”了一声弯腰蹲下来以为是起得太急岔气了。
结果,蹲了一会儿发现肚子疼得越来越厉害,头上竟然开始冒冷汗了。
“哎吆吆,老头子你扶我一把,我这肚子怎么疼的……”
虞母说着话,捂着肚子两步跨出自留地,虞父的脸色也白得吓人,不过还是伸手扶着虞母进了屋子。
院子里只有三个孩子在跑跑跳跳的,大山两口子已经出门,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虞母上炕躺好了,虞父也躺在她旁边,苦闷的大半辈子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温和的笑容:
“老婆子,大山已经成家,孩子有了,钱也有了,以后也用不着咱帮护了。”
“咱们就一块儿走吧,只有咱们走了,小草才有活路。”
虞母正捂着肚子疼得浑身冒冷汗,见爷们不伺候自己竟然并排躺在自己身边,想要开口骂两句,但感觉大喘气都费劲儿。
听到爷们这么说,心里头还有点迷糊,咬着牙抽了一口冷气问:
“你这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虞父没有搭理自己婆娘,只是咬紧牙关,死死忍着身体的剧痛,闭上了眼睛。
虞母见自己爷们这幅像是等死的样子,心里头“咯噔”一跳,再想想他刚才的话:
“你……老头子,你……你这个……”
虞母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挣扎着扭头看向自己爷们,想要恶狠狠地咒骂几句,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浑身抽搐了几下,嘴角开始吐血的时候,虞母眼中的狰狞终于渐渐消散了,眉宇间多了几分柔和:
“小草,我的小草……”
或许是人之将死,虞母眼角缓缓滚落几滴浑浊的眼泪,随即也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都说人死之前会把生平的经历走马观花地走一遍,虞母想起自己当姑娘的事情,爹妈不待见,哥哥弟弟也不拿她当人。
当时她是怎么想着来?
要是自己以后成家有了女儿,肯定要好好对她……
可是,可是……后来都变了。
虞母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小草刚生下来的样子,随着时间的推移,女儿越长越大,出落的也越发的漂亮了。
可是,儿子也长大了,要娶媳妇了。
杨家彩礼要得真高,她有心想重新说个亲事,但这么多年一向听话的儿子第一次张口说话,说他谁也不要,就要杨画。
老两口没办法,到处借钱,满村子求人。
儿子结婚之前说,等结婚以后也会帮着还饥荒,可结婚以后钱都被儿媳妇管着,他一分拿不出来。
偏偏这个时候,小草还要从家里带粮食,每个学期要交学费,家里不想出这个钱,但大队长三番五次地拎着鞭子上门……
虞母感觉自己有些累,想要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于是,她闭上了眼睛,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