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悄声问:“村长,可还要放箭?”
“放……放屁!你眼瞎呀。”
周甲圆睁双眼,那副神情颇为滑稽,惊慌中带着惶急,有冷汗滑溜下来:“如斯剑法,怕不是仙人来着……对仙人放箭,那不是找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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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刚才那一剑劈在人身上,真不敢想象会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他咕声吞口口水,连忙伸出衣袖拭擦掉额头的冷汗,一时间念头转动,思考着应对之策。
本来想着大仙的可怕,却没想到救下娘的外乡人似乎更可怕。
两怕之间,该如何抉择?
此时,两人一马,已经从破开的庄门走了进来。
刘庙祝还不见人,周甲没办法了,想着大仙在山上,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出现,当前得先把陈留白给稳住。
于是命人解开宋家老三的绳索,然后带着人下去。
宋家老三来到娘面前,兄妹重逢,有一种劫后重生的庆幸与悲欢,忍不住抱头痛哭起来。
听到这撕心裂肺般的哭声,村人们不禁心有戚戚然。
这些年来,对于大仙的压迫,他们何尝不是感同身受?其中一些人,更是深受其害。
只是敢怒不敢言而已。
娘倒是运气好,碰到了贵人,将她救下,并送回了村里。
那么,这位少年,可是仙人?
一道道目光落在陈留白身上,越看越像是那么回事。
毕竟陈留白的样子摆在这里,身上更有一种出尘的超然气质,虽然穿着普通,显得单薄,可在风雪之中,没有丝毫的窘迫之意。
若非仙人,谁能如此?
随手一剑劈开庄门,便是最好的明证。
那么问题来了,他会是哪里的仙人?
显然不该是这一片的,而应该属于路过。
若是偶然路过,那岂不是意味着他随时会离去?
到了那时,其拍拍屁股走人,倒是潇洒,可六安庄上的数千人家,那么多的男女老少,该如何是好?
想到这,村人们的脸色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这就是人心!
人心首要考虑到的,总会是事关己身的利弊得失。
大仙也好,仙人也罢,对于他们,都是一样的高高在上,如果无法敬而远之,就只得小心翼翼地侍候着。
身为村长,周甲的想法一样,他挤出讨好般的笑容,上前对陈留白做礼:“不知是仙人大驾光临,老朽失礼了,还请仙家恕罪。”
陈留白只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带着娘离开,径直去往她的家。
既然答应要送到家,自该说到做到,少一步都不行。
周甲自讨了个没趣,讪讪然。
一众青壮村民把他围住,七嘴八舌地道:
“村长,该怎么办?”
“村长,你说他是哪里来的仙人?”
“不是说仙人不会管城外的事吗?”
“是呀,我还听闻到这么一个说法,说山上的仙人和妖族是一伙的……”
周甲听得心烦意燥,被吵得两只耳朵嗡嗡作响,当即喝道:“吵什么?一个个嘴上没门,什么话都敢往外说,真是不怕死的。”
挨了训斥,众人不敢再吭声了。
“还不赶紧去找工具木材,把庄门给修补好?等着虎狼进庄吗?”
“可是村长,大门坏成这样,哪里还修得好?只能重新打造一副了。”
周甲似乎感到了牙疼,吸了口气,一挥手:“去吧去吧,该干嘛干嘛。”
转头一看,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连忙走过去,低声道:“刘庙祝,你老终于来了。”
这位刘庙祝,赫然是个老态龙钟的婆子,佝偻着背,满脸褶子和老人斑,瞧着有几分瘆人,手中搀扶着一根老木拐杖。
那拐杖上部,雕刻着一颗栩栩如生的兽头。
虽然看着身子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可在她面前,周甲不敢有丝毫托大,一脸的恭敬,心里甚至感到有些犯怵。
要知道这位庙祝婆子可是会术法的,能与鬼神沟通,而在大仙那里,也能说得上话,本事大着呢。
“村长,你那么急着找老身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庙祝开口了,那声调犹如夜枭啼叫,让人听着,心底发寒。
周甲连忙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糊涂呀!”
刘庙祝把拐杖往地面上一戳:“你怎能放他们进庄来?这会给咱们带来灭顶之祸。”
周甲一脸苦笑,伸手指着化作碎片的大门:“你看这样子,我能挡得住吗?”
刘庙祝一双老眼眯了眯,叹口气:“看来此劫是躲不过去了。”
对于她说话的方式,周甲早已习惯,动辄便是劫呀祸啊,听着吓人,忙道:“你老可得想个法子。”
“我能有什么法子?”
“你去和大仙好好说说,这件事与咱们庄上真没关系的呀。”
刘庙祝冷笑一声:“如今人就在庄上,住在宋家里,你认为大仙会和咱们讲道理,不迁怒于人?”
周甲一咬牙:“只要大仙宽宏大量,不计较此事,庄上明年的供奉,吾等愿意翻倍上缴。”
闻言,刘庙祝沉吟起来。
周甲趁热打铁:“至于你老那边,当然也少不得一份香火。”
这一下,刘庙祝终于松口了:“也罢,谁叫老身我也是庄上的一份子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总不能袖手旁观,看着大伙儿遭难。唯有舔下脸来,用这把老骨头去求大仙网开一面。”
周甲如释重负,拱手道:“多谢你老了。”
刘庙祝一摆手,拄着拐杖,转身颤巍巍地走了。
一边走,一边嘴里说道:“祥仔,你不要走那么快,扶着我点。”
在外人看来,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对着空气说话。
但周甲是知道的,那祥仔可不是人,而是一头鬼物。
刘庙祝养在身边的鬼物。
据说已经养了四五十年,成了气候,颇为厉害。
鬼物出没无常,莫可名状,一般人无法用肉眼看得到。
正因为如此,才让人更感到阴森可怖,防不胜防。
呼的,一阵北风吹来,吹得周甲后脖处一阵阴寒,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后面吹着气。
他顿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意,连忙紧一紧身上的衣物,缩着脖子,赶回家去了。
当前的局面,不管是大仙那边,还是陈留白这里,他都无可奈何,做不了什么。
为今之计,只能祈求大仙不会祸及池鱼,而是与陈留白直接对上,双方自行了结,那就最好。
至于谁胜谁负,周甲说不准,无法做出判断。
……
却说刘庙祝回到自家那座小庙里,盘膝坐下,目光转动,闪烁着一种狡狯的光。
想了一阵,忽道:“祥仔,你去瞧瞧那人的虚实……记得不要靠得太近,小心些……”
“嘿……”
有诡谲的笑声响起,随即一团阴风卷起,离开了小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