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我估摸着,还得有村民瞧叫拉喊地骂,是咱们家秀秀给他们带来的这场祸事。
肯定得说如果没有秀秀领着人抗日,日本鬼子不能来陈家磨坊扫荡。
不信咱俩就打个赌,看看到底有没有这样说的?”
陈厚魁捂着胸口,别说,那还真得有人这么说。
打老早,他就听有的村民说,陈家这私塾办的这么不好,那么不好的。
又是书本给的都是旧的了;又是写作业的本子必须两面写,太抠搜了;又是毛笔供应的不是好货了;又是冬天太冷,柴火提供的不及时了······
反正那不好听的小话多了去了。
姑奶奶虽然眼瞎,但人家心不瞎。
日常坐外头晒太阳,总能听见村子里头有人讲究他们陈家。
陈厚魁也不是没听见过,只不过他都当是耳旁风。
现在姑奶奶提起这话头,也只能苦笑回答:
“咱们陈家办事,无愧于心就好了。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
你看有说陈家私塾这不好那不好的人,可也还有像王二贵一样,因为当年受了我爹陈老太爷资助读书之恩,就能来私塾义务教学这么多年的人。
更有好些在陈家私塾出去的孩子,长大成人以后,手里有俩小钱,还知道在外头买些笔墨纸砚,反过来资助私塾。
这就行了,我爹活着的时候常说一句话,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唉,我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啥时候死都不知道。
我就三个孩子,可我看着这仨孩子,没一个将来能留在陈家磨坊守着私塾的。
陈家私塾到我手里,也就算是要彻底结束了。
但我活一天,私塾就得开一天。
等到哪天呢,我俩眼一闭死的时候,私塾还在不在,还能不能继续开下去,那我就不管了。
当然,到那时候,想管也管不了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陈家磨坊的孩子们,到时候该上哪里上学去,就让他们家长操心吧,我也管不着了。”
“这说得对劲儿,你说你要不是当年必须留在陈家磨坊,照管着私塾,那时候也跟你十一个哥哥一样,出去闯荡去,未见得不能闯出一片天地来。
纯是这私塾,把你腿儿给拌住了。
你呀,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可你的仨孩子,就让他们自己出去闯吧,别搁私塾拘着孩子们了。
陈家磨坊的孩子们,不是咱们老陈家的责任和义务。
这么多年免费供养他们读书,咱们陈家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够意思了。
唉,真说起来,我以前呢,也像你一样心软,就爱帮助个人啥的,帮助别人,看见别人好起来,比我自己吃了蜜还甜。
可自打你姑爷爷当了大牌会的会头子,为了救我们村子里的那些老弱妇孺,被胡子给活生生打死了以后,我这心呢,就淡了。
你姑爷爷为了村里的人而死,照理说对村子里所有的人家都有恩呢。
可你看我儿子失踪,儿媳妇改嫁以后,我一个瞎眼老太婆他们都容不下我呀。
给我送的那饭呢,不是馊的,就是坏了的。
人呢,记恩估摸也就一阵子,过了那一阵子,人家也就不愿意记了。
甚至因为你给人家恩情了,人家反而还分外地膈应你。
你瞅瞅我们一家子,这不就是个例子么。
如果不是遇到你,我现在要还是在我们那村子里,估计呀,早就饿死了。
所以呀,厚魁呀,老好人你也当得差不多了,陈家私塾该结束就结束吧。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啊!”
陈厚魁心里话,要不是我是老好人,我能带你来我们家么,就咱俩这亲戚关系,估摸着都出五服了。
谁都不愿意当老好人,因为当老好人吃亏。
可人人又都希望自己遇到的人,全是老好人,因为可以不吃亏。
陈厚魁也不愿意跟姑奶奶掰扯下去,抬头望望阴暗的天空:
“唉,我知道是这么个理儿。可就是,唉,放不下呀。我现在唯一担心的是,也不知道二贵兄弟咋样了?”
王二贵此时,情况可真是不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