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胡子那都是亡命之徒,要不然就是被逼得活不下去的,敢铤而走险的人,真正老实本分的人,谁敢去当胡子呀。
陈厚魁怕不是还当这些胡子们,跟过去他们家的那些长工一样任打任骂吧。
那他可是想错了。
这些胡子可不惯着你。
人家不吃你的不喝你的,凭啥惯着你。
真把胡子们给整急眼,惹毛了,他们管你是不是大当家的亲爹呢,该刀你照样没商量。
他们老陈家这一家子人,现在在这跟前的,也就陈厚魁一个男人,他还有病,活都干不了啥,更别说跟人打架了。
剩下几个女人和孩子,那更是哪个也不是能打、能扛事儿的人。
老陈家这几个人不知道害怕,可姑奶奶知道害怕。
别忘了,姑奶奶的男人就是被胡子给打死的,儿子也是为了给他爹报仇,去找胡子们拼命才失踪的。
姑奶奶可太知道这帮胡子的残忍了。
所以,就算是为了报答陈厚魁收留之恩,保住陈家几个人的命,不惹几个胡子生气。
姑奶奶也只能捏着鼻子,使劲数落陈厚魁这不好,那不好,好让几个胡子消消气,别跟陈厚魁一般见识的。
谁知道陈厚魁半点不上道,根本没听出来姑奶奶话里暗藏的小心机。
还在旁边一直叨逼叨,叨逼叨,说人家这几个胡子不仗义,不是真汉子,不敢跟日本鬼子打仗,是孬种,跟那乌龟有的一拼,就知道躲龟壳子里头不出头。
反正这个,那个的,一顿穷叨叨。
要说女人更年期爱唠叨,那男人岁数大了,也不遑多让。
叨叨起来也是真够呛。
把个姑奶奶给听得那是又急又气又怕,她还没法子明着提醒陈厚魁,说你可别瞎叭叭了,把胡子们给叭叭急眼了,再把咱们一家子给刀了。
万一胡子们本来没这心思,一听她这么说,再有了心思,那她可不是害人么。
她在心里头干着急,也不免地就埋怨起曹寡妇她们几个人,你说你们咋就不能出来个明白人,也帮我劝劝陈厚魁,别让他瞎叭叭了呢。
再叭叭个没完没了的,整不好咱们几个人的命,可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姑奶奶倒是有心想提点一下陈家的几个女人,但她被胡子背着走,想使眼色提个醒,可她是个瞎子,使不出来。
有心想跟几个女人通个气,又怕万一哪句话戳到胡子们的肺管子里了,惹得胡子们不高兴,再提前发作了。
那可就弄巧成拙了。
哎呦,这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滋味,真个是不好过呦。
明明知道危险近在眼前,可还提醒不了,也防备不了,这滋味,那可真是特别的煎熬。
老太太就恨自己咋就是个明白人呢,如果自己是个稀里糊涂的,啥也不考虑,心特别大的,到时候被人家刀了的时候,没准还正想美事儿,做美梦,半点不知道痛苦呢。
你说那样可多好,得少操多少闲心。
可恨自己啥都明白呀,把形势看得明明白白的,难免的就忐忑、不安、害怕、绝望、恐惧……就啥情绪都有了。
合着就她一个人知道害怕,陈家其他的人,该干嘛干嘛,你就说把个姑奶奶整得愁也不是,气也不是。
最后只能蔫头巴脑地,得,她又是为了谁这么着急上火带冒烟的呀,她就一个瞎眼老太婆,死就死了吧,不费那洋劲了。
别人都不愁,就她自己个愁,没意思,你们爱咋咋滴吧,就造作吧。
老太太是躺平了,彻底撒手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