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想把鞋捡回去,再一想,天太冷,冻得手都伸不出来,这要是捡鞋,还得上雪堆里扒拉。
算了,等回家吃口热乎饭,让儿媳妇赵兰出来把鞋捡回去吧。
洗吧洗吧,拆了给大孙女小芝麻做鞋子穿。
说起来大孙女小芝麻可真没啥像样的衣裳鞋袜。
这大冷的天,还穿着单鞋片子,连双棉鞋都没有,脚丫子都冻烂了。
他根本就没认出来雪堆上这双鞋,是他亲娘脚上穿的。
实在是过去裹了小脚的老太太们,大都穿的这种灰不灰黑不黑的小布鞋,丁点大,瞅起来,真没啥区别。
所以这货打眼看完就直接就跑家去了。
老太太在雪堆里听见儿子嘟囔的话,心里头这个急呀。
但她嘴里说不出来话,只能在心里想着,你倒是赶紧过来拿鞋呀!
拿鞋你不就能知道你亲娘我在雪堆里扎着了么,也好救我出去呀!
她还在这儿拼命蹬腿,想引起注意。
结果她儿子着急回家吃饭,早跑没影子了。
可怜老太太等了好半天,也再没等到人来搭救她。
过去那东北多冷啊,零下二三十度,老太太年老体弱不说,因为穷,穿的那棉袄棉裤也就絮了一层薄薄的棉花,这能禁冻么。
没多大会儿,就这么活活被冻死了。
临死前老太太这个恨呢:
恨钱二等人,无理取闹,跑到自己家吆五喝六地耀武扬威,不行好事儿;
恨大孙媳妇赵兰,出去找人,结果影儿无踪;
恨二孙媳妇不听自己使唤,说啥也不肯出去找人去,不然自己不能够在这大雪天里出门,一头扎雪堆里出不来;
恨自己的那儿媳妇四姨,没事儿就知道帮衬娘家亲戚,结果帮衬出来丫崽子这么一个白眼狼,给家里惹来这么多讨公道的人;
还恨她那好大儿,眼睛不好使唤,但凡他能过来捡鞋,也就能发现自己扎雪堆里出不去了,把自己救出来,自己也就不至于在这儿冻得要死;
再恨家里那两个大孙子,大雪抛天的不在家里炕头上蹲着,非得出去瞎嘚瑟,耍钱不着家,不然自己能出来找人么;
再接下来恨重孙女小芝麻、重孙子大蛋、二蛋······
反正家里的人都让这老太太恨了个遍。
恨完了,老太太又再一想,叹口气,唉,其实论起来,他们也是各有各的难处啊。
罢了罢了,自己这么大岁数了,重孙子都有的人了,早也活够本了。
死就死了吧,就是可惜,也不知道自己死了以后,藏在米缸里头的私房钱,儿子媳妇他们能不能发现得了。
要是发现不了,那可别便宜了耗子呀。
那可是自己的棺材本,正经能置办一套像样的装老衣裳呢。
又想到自己早晨吃饭,特意给重孙子大蛋,偷偷省下来一块苞米面大饼子。
也不知道这孩子能不能自己找来吃,苞米面大饼子可别放坏了,白瞎粮食呀······
老太太就这么东想西想的,想着想着,思绪也乱了,意识渐渐的随风飘散,朦朦胧胧间,仿佛看见她娘,微笑着对她喊:
“三丫头,来娘这里,跟娘走吧,娘来接你来了!”
老太太嘴一咧,脸上带了甜甜地笑容,呲开没牙的嘴,无声地喊了一声:
“娘,娘你来接我家去了,三丫头好想你呀,娘——”
人也随之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唉,竟然就这么没了,活生生被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