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四肢并用,把自己撑起来,强逼着脚步前进,摇摇晃晃凑近贤者,隔空在他嘴边一抹,那人的嘴巴就顺着黑气不翼而飞,只剩一个空洞。
“咳!”裘明忽然猛地一歪,硬撑着不倒向贤者,背着他扑在地面。
不远处,表层的白沙簌簌往下流,逐步露出一个黄色的尖,然后是一块板,在下面跟着一只白球,他们周围都萦绕着黑气,但不同于空间本身与白沙,黑气只是绕着,从不伤他们。
魂球把疲惫的布灵放在地上,他俩正中的针都被黑气侵光,由是重获自由,便爬了上来,但见了裘明红眼咳血、黑气奔腾的鬼样子后还是吓了一跳。
“叽!”二货你干什么!
魂球立马奔到裘明身边,即使很累了,他的速度依旧远超他人。
裘明强行噎气,抑制咳嗽,声线颤巍巍道:“干什么?杀人!”
魂球急忙打量他的全身,卷起触手就要捞住他,想不到被裘明身边的黑气顺手拍开。
“叽!”
“走!”裘明低头,沉声道。
“叽!”
裘明猛地扭头:“我让你们……”猝然黑气翻卷,他的下半边脸,连同脖颈的一点都化作黑气,只留下空荡荡的一角。
少年嗓音戛然而止,但不知缘由的,虚空中仍然有人喘息的声音。
剑拔弩张的魂球呆愣愣地落到地上,看住裘明上半边脸和黑漆漆的内里,以及由红转黑,毫无眼白的双目。
魂球张张口,欲言又止,裘明索性背过去,黑气鼓荡,携着球连同板一同排出中间,留待边缘。
就在此时,人彘无光的眼珠动了动。
裘明知道他在看自己,但已经没了调笑的心思,传出念头:“首先,我得道歉,打扰尔等祖地,然后,死吧。”
黑气瞬息在人彘上点燃,人彘无悲无喜,无感无情地锁定裘明。
裘明突然心神一荡,又听到了一阵幻听:
……谨遵教诲,魔人不可危害我族,野兽不得欺侮我族。传人不孝,愿以身祭除魔!
声音消散的瞬间,本被黑气碾压蹂躏的金色空间忽然光芒大放,竟压制得黑气一时狂乱,宛如找不到头的苍蝇,而人彘附近的裘明则发现人彘忽然爆炸,逼近的冲击撞得他头疼欲裂,意念动乱,趁此时机,金色空间形体爆散,分化条条纯粹至极的金芒,飞蛾扑火般冲入黑气的笼罩,无坚不摧,无懈可击,最终刺穿黑气防卫,往裘明身上穿刺了十几个洞。
“呜哇!”裘明大张嘴,要吐出什么,却除了喘气,什么也吐不出来。
星移斗转,黑气金芒一触即发,庞大的气势卷起风沙,惊得沙面的漩涡都缓了,一股子旋风由此生发,逐渐以原本金色空间的中心升出一道龙卷风,中心处金光熠熠,依稀间有个小小的人影。
“叽……”
风暴之外,小小的魂球愣愣的,看了看片甲不存、一望无际的沙漠,拎到一旁的布灵,又眺望着那个巨大风暴里渺小的影子。莫名熟悉的伤感和酸涩从心中迸发,令他双眼发热,吸了吸根本没长的鼻子。
忽然,一个小小的扁方块爬起,抱住他。
“布灵。”魂球去看他。
布灵疲惫地垂着眼睛,平和地看着魂球,道:“球哥,二货想用黑气断掉契约,黑气可以做到。”
“叽。”哥能猜出来。
“这样的话,我们能留下来。”
“叽……”
布灵看着球的眼睛:“但是,球哥,我心中有一道拒绝的声音。”
魂球点点身子。
“所以在契约断掉之前,球哥,”布灵身上亮起温暖的魔力,一股脑灌入魂球体内,他拉住魂球挣扎的动作,轻声道,“我回精神空间。”
又黑又大的瞳孔颤了颤,魂球说:“哥也去。”
布灵抱抱他:“里面很危险。”
“哥去。”魂球说。
“嗯,那我留点魔力连接球哥……”布灵弯起眼睛笑了笑,化为一条流光,而流光甩出一条细细的粉链,拴着一颗七八寸的小球,直扑进风暴,如鱼得水,一贯而入。
风暴里,全身扎穿十几道金芒的裘明,尽管无法挪动,仍然精准地感应到异物进入。其后,一条拖着伤痕累累的白球的流光钻入他的眉心,空留着大眼白球待在他头顶。
裘明再忍无可忍,浑身溢出狂躁的黑气,破口大骂:“两个傻叉,早知道我就把你们切成片丢锅里煮了,也省得我现在被你们气死!”
魂球也不接话,触手拉嘴做鬼脸,蹦出几个字:“略略略。”
而后,他啪地在球身摁了摁,随即就听不到裘明的污言秽语,在强大的阻力和压力下攀到裘明脚底,那有一道光束从裘明肩部直直刺穿到脚背,没入地下。
与此同时,布灵轻轻地说:“二货,我们来了。”
正在飙脏话的裘明忽地一顿,脸颊的肌肉抽搐,黑气从脖子蔓延到额头。
两个夯货。
一点温和的金光忽然从他左眼闪现,越来越亮,充斥整片眼眶,黑金交缠,眼白犹如潮水褪去的海岸,显露出来。
金芒愈加强盛,最后定格在左眼为金,右眼为黑,裘明身旁的风暴竟因此被一种奇特的力量排斥了部分,使其身边有片刻止息。
魂球趁机变大,一把吞掉裘明,继而眼珠一转,挖掉地面的瓤,薅出一个黑蓬蓬的脑袋,以及多个金闪闪的雕像,嘴巴一张,一气吞掉。
在裘明消失后,风暴没了针对的对象,忽而左吹右刮,上偏下歪,像栋倒塌的楼房一样朝下溃散,但地面的魂球的处境反而更加凶险,金光风刀接踵而至,将他划得白血翻飞,如同割肉。
魂球无法,冒险腾飞而起,扑棱触手跳到海的那边,风暴缓了,个中气刃却多,无形攻击千刀万剐,毫不留情。
“唔!”
攻击隐形又密,躲闪实在不及,大体积的白球沿着身侧被刮出平齐突兀的一道子,没了圆融的体态,失去的球肉悉数蒸发,魂球痛得要掉眼泪。也许已经掉了,只是都流入无边的海。
他留着晶莹的血,紧绷身体,把圆乎乎的那一面朝向海面,扑通跌了进去,小触手转成桨,飞速朝远处游。
风暴散去,岸边渐渐有了窸窣声。
那些闻着血气而来的黑影在水体下游曳,震得藏头缩尾之辈不敢下水追击。转眼间,魂球游出他们的攻击范围,心怀叵测之徒等着那只越来越小的球葬身鱼腹,却始终没等到,眼见那只球消失于夕阳余晖浸润的水边。
有些人摇了摇头,遗憾离去,拖着脚铐重返做牛做马的绿洲,有的人依然不死心,瞪着远在天边的夕阳,有的人甚至放出了御兽,攻击那只蹊跷的半个球,攻击却在中途被一拳漩涡扭曲,溃于无形。
神魂颠倒,不知过了多久,魂球后来只是潜意识地飘着,飘至岸边,他一个翻滚,滚到沙滩靠内,才噗噗吐出含着的东西,全都精神不振,球自己也萎靡地缩小,在滚出的那一条润白的道路中虚弱地趴住,像泄了气那样,伤口还在流出白色的汁液,球身冒出的火焰正与之抗衡。
那道切口疼得出奇,让他不住抽鼻子,连带吐出的裘明都面色极差,精神中像是被一团金属制成的乱麻杂乱无章地刺穿,调不动劲儿。
人类御使挣扎地朝只剩半边的白球探去,探着探着却没了声息。
日光在眼中拉得很长、很长,星月之光在不远的海面辗转,几近昏厥,只剩些许感知的情况下,他们沉寂下来。
不多会儿,两个衣着粗拙的人走了过来,一个托起裘明和钟章,一个抱住魂球,拉着金像,相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