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平安道:“需些什么药?”
沈放道:“毒蝎虽是怪异猛毒,但毒性不离蝎虫本理,寻些半边莲,冬凌草、半夏、羽涅(白矾),加些醋,便可医治。”
萧平安心中默念一遍,他在百花谷跟着花四爹也颇学了些草药之学,加之底子深厚,寻常药物已难不住他。知道都是寻常药物,寻个药铺都能配齐,起身道:“我这就去寻。”日间在城中走过,他依稀记得见过几间药铺,想来寻去不难。
德秀昏昏沉沉,听他要去寻药,却忽然急道:“不可!”他气息不稳,二个字出口,立时一阵天旋地转。
沈放道:“也是,那三人都是成了精的人物,定会想到此节,就等你我自投罗网。算了,反正这和尚当年刁难我跟燕大叔,死了活该。”
德秀不想他如此说,也是无奈,道:“不说不记仇的吗?”
沈放面色复归凝重,道:“还是有劳大哥”
萧平安沉声道:“一路同行,既是兄弟,岂能置之不顾。”
沈放点点头,再不多说,只道:“好,大哥小心。”
德秀这才明白沈放乃是玩笑,他神智已渐模糊,此际却觉眼角微湿。自己与这两人不过萍水相逢,难言深交,一路两人相助自己已是极多。此际虽明知前方凶险,仍是义无反顾,肯为自己涉险,谁说如今江湖世风日下,侠义无存?心中难言感动,一阵激荡,竟是晕了过去。
萧平安也是吓了一跳,沈放伸手一搭他脉搏,道:“暂且无事,我自会照看,大哥速去速回。”微微一顿,仍不放心,又道:“若是遭遇,切莫恋战。”
萧平安点头答应,结束一番,将长剑背在身后,辨明方向,快步而去。
他依稀记得路径,绕到大街之上,一间间店铺寻过去。耳边听远处鼓钲声响,已是四更天时分,天色将亮未亮。
四更在丑时,乃是十二时辰的第二个时辰,名鸡鸣,又名荒鸡,在古代夜间五更分时法中属丁夜。三更过后,天就将慢慢变亮,但四更仍是黑夜,且是人睡得最沉的时候。最是伸手不见五指之时,有贼人专好此时行窃,因此四更天也被称为“狗盗”之时。
大街上不见一个人影,四下却非死寂,已有卖朝食的店家早早起身,点起烛灯,准备家什。灯光透过门缝,洒在街心,萧平安自前过,愈发小心。
行了片刻,前面一个店铺,黑漆大门,上悬匾额“陈直翁药铺”,两旁一副楹联,“干湿脚气四时丸,偏正头风一字散”,正是一处药铺。
南宋之时,药铺多挂医者之名,但此药铺一副楹联,却是另有文章。萧平安不知,但若是沈放在此,多半要笑出声来。
宋人文风鼎盛,骚人墨客尤爱题壁,便是在寺壁、驿壁、酒楼、瓦肆,甚至民居桥墩,但凡有块墙壁,兴之所至,不管白墙黑墙,都能挥毫题诗题字,乐此不疲。
若是名人佳作,还会引得和者如云。彼时大的酒楼客栈,若无几首题诗题字,简直不好意思见人。
宋初,苏州名士许洞,穷困潦倒,却又无酒不欢。经常从酒坊赊酒,日积月累,酒债渐多,只好在酒坊墙壁上“作酒歌数百言”,引得文人墨客云集,赏词饮酒。酒坊名声大噪,获利甚丰,店家遂大笔一挥,酒债全免,日后还要好生伺候。
南宋敖陶孙,在杭州三元楼题壁讽刺宰相韩侂胄,诗没写完,就引来一班衙吏抓捕,此人也是本事,临危不乱,装成跑堂的模样,还给衙役指点,待衙役追错,自己一口气逃去福建,躲过一劫。
淳化三年冬,兴国寺的牡丹反季节盛开,富丽堂皇,游人如织。某青楼老妓韶华不在,门可罗雀,遂在墙壁留诗:“曾趁东风看几巡,冒霜开唤满城人。残脂剩粉怜犹在,欲向弥陀借小春。”不想风靡一时,又复“车马盈门”好几年。
此间药铺一副楹联,却是也有典故。
南宋之初,高宗赵构漂泊数月,终于逃到临安。新置各级府衙,一时城中朱红大墙的官衙林立。有好事者题壁一联,云:“钤辖诸道进奏院,详定一司敕令所。”
钤辖、进奏院、敕令所,均为南宋官名,本是随意一联,并无特别。但谁知汴梁开封有“亏便亏我也”的卖馓子小贩,临安也有批极富娱乐精神的江湖郎中、中医世家。立刻有人在题壁后加注,有人写“王防御契圣眼科”,便有人跟“陆官人遇仙风药”。其中更有两联,曰“钤辖诸道进奏院,干湿脚气四时丸。”“详定一司敕令所,偏正头风一字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