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大宾昔日在这廉州,属于是面团儿一般的货色。虽说也算是朝廷的四品大员,但在这西南边陲、遍地都是土著土司的一亩三分地,他素来是任人捶扁捏圆、都不敢有丝毫反抗的。
毕竟这些土族土司之间,大都有所勾连。惹了一个,万一引得诸族皆乱,那就不止是撸了官帽就能交代的罪过了。
他的政令素来不出府城,且即便是府城之中,也多有土司族人往来,于是甚至连在府城里,他这个知州也是这不敢惹,那不敢捧,受尽了窝囊气。也就这些日子朝廷不知为何突然驻军廉州,又遣了周王殿下来建了榷场,他这个知州的日子才好过了些。
他与诸族打交道的时间也长,锐气有点缺失,现在一位国公一位王爷皆不在城中,他这个面团知州虽赶鸭子上架,却也唬不住那一大群来寻公道的土司们。很快,知州衙门的门槛就险些被土司们给踏破了,他们气势汹汹的赖在衙门里,要求汪大宾释放被缉捕的族人,并且严惩那些闹事的汉商。
这反倒激起了老汪胸中这么些年深埋着的不平气。他知道解缙乃是朱肃亲信,又得了解缙的允诺,在如今被一群土司上门气指颐使、颜面尽失的情境下,竟是难得的硬气了一回。
“如今其事未明,本府缉拿闹事者,乃是秉公断案!你等若觉得本府所行不当,自去吏部、去都察院,举告本府便是!蜂拥上门,出言威逼,是何道理?”
“本府只问一句,你们眼里可有王法吗?我廉州还是大明地界吗?”
一個胸中怨气积压了十数年的老实读书人,书生意气激起来时,那股子执拗劲儿,比老兵油子还要暴烈。
他战战兢兢了一辈子,已多年升迁无望了,心底难免就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意思,骨子里又有些鄙视南方野蛮。同时,他治下的廉州因着榷场的事好不容易有了些政绩,日后上达天听,他的仕途指不定就能枯木逢春,现在却发生了这般大的事,万一陛下震怒,自己升迁的事指不定就要泡汤了。
公义私情,都让他对此怒不可遏,此时自觉有了朱肃撑腰,干脆态度强硬,主张严厉处断。
一众土司皆是惊讶,他们何曾见过这廉州知府如此硬气,竟敢对他们出言威胁?但要他们反了朝廷他们却是没想过的,故而也只能含怒带怨,悻悻而回。
虽说明面上不能拿官府如何,但若无他们支持,这廉州地界也休想安宁下去。不少自觉受了委屈的土司已经开始暗暗盘算,要怎么生出事端,让朝廷吃上一壶了。
不过,汪大宾这么做却也不是全无好处,他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强硬手段,让那些习惯了廉州官府一有事就出来和稀泥的部落土司们感到陌生之余,也不由生起敬畏之意,尽管他们还是像往常一样,软硬兼施地向官府施压,争取官府放人,把犯案的族人交由他们自行发落,却已经不那么确定官府会顺从他们的“民意”了。
同时,汪大宾此举,也让廉州官府这个存在,真正地深入了各族百姓的心里,这个权威意识一旦竖立起来,大明日后在廉州改土归流的施政基础,才算是真正建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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