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朱标此来,朱肃分外热情,兄弟二人在书房随意坐了,便开始话起了家常。
“雄英于大宁立下功勋的事,全因你的助力。”朱标道。“那孩子自小与你亲近,若是知道他五叔新添了一个儿子,指不定要有多高兴。”
“你算是雄英的老师,雄英的功劳,需承你的情。我打算让雄英回京后正式拜入你的门下,此后既是叔侄,也是师徒,亲上加亲。”
“叔侄这层关系,已然够亲近了,又何必多出来个劳什子师徒?”朱肃笑道。“往后,让雄英有事没事,多来我府上与有炖耍子便是了。有他这个族兄带着,想必我也能省不少心思。”
“话说回来,父皇今日来时,被礼部的官员以急事叫了回去……可无妨么?”
“朝中莫非出了什么大事?”
朱标脸色变得有些不自在起来,他还没想好怎么开口,这才先和朱肃叙叙旧顾左右而言他。却不想此时朱肃竟自己提出了这茬事。
既已提及,朱标便也不纠结了。他正了正坐姿。
见他如此,朱肃也露出了侧耳倾听的模样。朱标遂将那安南使节黎季柏之请,与朱肃说了。
“求请宋师赴往安南讲学?”朱肃一愣,继而马上皱起了眉头。“安南人如此好学?此事必另有他情。”
朱标心中暗赞,口中答道:“不错,据锦衣卫查明,黎氏家主黎季犛,曾数次在安南国中,表明对新学的偏向之意。”
“我与父皇皆以为,黎家这是想借用宋师之名望,在安南国中使新学大行,间接增强他黎氏的实力。”
“唔,若真是如此,于我大明而言,倒是有利而无大害。”朱肃思忖道。安南是他对老朱提出的,大明扩张计划的最后一步,而黎氏篡权,则是大明介入安南,取得安南的良机。
但若按照原先的历史进程,距离安南黎氏篡权,还有十年左右的时间。得到永乐朝的时候大明才能有此机会。虽说十年时间于一个国家来说亦不算长,但大明经过数年的休养生息,其实已经具备了向安南出兵的能力。
若能使得黎氏的实力迅速膨胀一波,这膨胀的实力,也会进一步刺激黎季犛的野心,说不定,就能使黎季犛耐不住寂寞,早些出手了。
历史上黎氏的动手,就显得十分仓促,先是想方设法杀了国主陈氏一族,而后又用自己的儿子冒充陈氏之侄,想去大明骗取明太宗朱棣的赐封,但后来却又机事不密,导致一個陈氏子孙走脱往明朝鸣冤,惹得朱棣大怒,出兵安南,黎氏也因此遭受了灭顶之灾。
对于黎氏延请宋濂的要求,若是运用得当,或许能使得黎氏势力迅速膨胀的同时,令其根基不稳……到时候,大明不止能早些出手安南,或许,还能比历史上更省下许多气力。
“父皇与我亦觉得这是一个良机,只是,宋师实在年事已高,此事……”朱标道。
“唔,确实。”朱肃颔首道。“宋师已是这把年纪,又是我大明宗师一般的人物,确实不宜受此劳顿。”
“不过,此等良机,若是漏过,实在可惜。父皇和大哥可是有了人选?”
朱标低下眼帘,道:“人选倒是……有,只是……”
他抬眼看向了朱肃,道:“只是此人……未必愿意去往安南一行……”
“嗯?国家大事,是何人敢如此……”朱肃下意识的说道,猛然间感觉不对,再看到朱标看向自己的略显古怪的眼神,惊诧道:“大哥所说的这个人选。”
“莫非是我不成?”
朱标点了点头,朱肃豁然站起道:“我?不成!断然不成!”
“我家孩儿方才出生,大哥,断没有这般使唤人的。是父皇要我去的?”
朱标面上有些歉疚,道:“并非父皇,是为兄向父皇建议,要你去安南。”
“五弟,此事你去,最是稳妥。”朱标道。“为家国计……”
“大哥莫非不知,我如今的处境?”朱肃一脸凝重的坐下身,对朱标道:“大哥,我此生,荣禄已极,不该再建功立业了……”
“你也见了如今我府外,那些人潮汹涌。我如今……”
“什么话!”却是朱标将面色一肃,郑重打断了朱肃。
“外人风言风语,还能影响伱我兄弟情分不成?”
“莫非你也以为,为兄该忌惮你的功勋?怎么,你还担心你会功高盖主?”
朱标眼睛眯起,灼灼瞪视朱肃,那郑重模样,倒亦自有一股帝王当有的威严之感。
朱肃心中一跳,遂叹了一口气,道:“大哥当知,兄弟并非是这样的意思。”
“只是……此等传言,终究于朝政不利。”朱肃叹道。“我既已离开朝政,从事实上看,其实便是隐居。”
“又何必要我出面,使得朝中再起波澜?”
“大哥纵然不担忧我功高震主……可雄英呢?有炖呢?”
“大哥或许不知,这些年,已有不少人明里暗里,多方打探我是否有意大位。亦有些人想着立劳什子的从龙之功,想把宝押在我的身上。”
“你我兄弟亲近,自然无妨。可若是我有哪位不孝后人,借了我的名头声望,在朝中兴起风雨……这难道就不是隐患吗?”朱肃道。
“你这都是托词!”朱标难得的急了,斥道:“家国之事,安能以此推脱?”
“若是能使我大明繁荣昌盛,这个太子,为兄便是不要,又有何妨?安南之事,你若不去,难道真教宋师以此等高龄奔波么?”
“即便没有我,我大明才俊何其之多?为何非盯着我一个?这安南,我是断不愿去的。这功劳谁爱立谁立,总之与我无涉!”
“我本就是想当个太平闲王,不过是因脑子里的那些东西,被父皇与大哥你们赶鸭子上架,做了那么多的事……但而今大明蒸蒸日上,我脑子里的那点东西,早已被掏干了。”
“如今的我与常人已无区别,正是颐养天年之时。”朱肃往椅上一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道:“那太子的位置,忙也忙死了。大哥休拿那东西来沾边,这太子之位,只能非你莫属,倒像是什么好东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