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从小陪伴着长大少年侯爵的抱怨眼神,桑切斯又给他添上了一杯,微笑着说道,“可您也曾经说过,人并不都是纯粹的。”
“好吧,你赢了。”米尔略显随意地耸了耸肩。
的确,无论再怎么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以及贵族之间彰显高贵的礼仪与知识,显然是无法改变世界的自己就只能尽力去适应这个世界。
“我那个亲爱的约瑟夫叔叔最近在做些什么?”
“听下面的人说,他最近在坎贝尔伯爵辖管下的养马场度假,今天上午才刚刚回到城堡。”
“他的日子过得还是很滋润的嘛。”米尔拿起羽毛笔挠了挠自己的鼻尖,思索片刻之后,沾上墨水在刚刚整理出的数据上面写下了几行文字,“你去把这些东西交给赛斯内务官,顺便告诉他,明天的内阁会议,我要和坎贝尔伯爵做一个小小的交易。”
“好的,侯爵大人。”
……
……
几近黎明时分,星星已经渐渐隐去,月亮也变得模糊不清,东方的天际线出现了一抹淡淡的红色,城堡远处的山峦在朦胧的晨曦中若隐若现。
米尔盘坐在宽大的四柱床上,身后挂着一副巨大的油画,而画中的人物是已经故去的老侯爵。
作为因果起始的“煞”随着血液在他体内流转,一呼一吸之间冲击着他眉心之处的一点凸起,在人殿的教义以及净化师的修炼法则里,将这个地方称作会府。
这是米尔在为一名穷困潦倒的流民作赐福时,偶然得知的信息。原本只是想掩饰自己挑选赐福对象的刻意性,增加一些随机样本,没想到这个流民竟然是一名年事已高的苦修者。
神职人员的修炼与培养是人殿中绝密的存在,能够接触核心知识的“一般”只有各个地区主教以上级别的人物,这类人自然是轮不到米尔这位世俗侯爵去为其赐福的。
而苦修者则是属于这“一般”之外的特例存在。
米尔当时疯魔一般地翻阅了大量典籍、教会历史、分会年志,都没有找到这名叫做“索菲尔德”的苦修者。
之所以如此疯狂地寻找这名苦修者存在的痕迹,是因为这是米尔遇到的第一个“紫色”因果。
白、绿、蓝、紫......。
因果丝线的颜色代表着因果的强弱,颜色越深,则因果给予的达成时间越长,带来的馈赠与惩罚就越“丰厚”,同时能够从原主身上看到的记忆片段也就越少。
未能完成的白色因果,会让米尔痛上几个小时。
绿色因果,会让他病上一段时间,倒霉几天。
而蓝色......米尔没敢去试,并且他猜测在紫色的因果丝线之上应该还会有其它的颜色存在。
『虔诚不是走向光明的途径,信仰并非力量的根源,神明赐予我们的不是祝福而是约束。』
这句话是米尔唯一能从索菲尔德的记忆片段中看到的完整话语,剩下的零碎记忆里几乎不能提供能够形成逻辑链的有效信息。
而这段紫色因果的诉求,是希望米尔能够以人殿外的方法打开会府。
其实对于因果的处理,米尔拥有一套多年来摸索出的解析模式,首先最重要的就是理解因果原主的意图。诉求只是表象,意图才是重点。就好似老尼尔,给钱的诉求只是一种方式方法,真正的意图是希望让格罗瑞娅过得好一些。
这名苦修者所在的人殿教会是一个从千年前大灾难时代流传至今的“一神”教派,它宣扬这世界只存在唯一的真神“克诺斯”。但在世俗之中仍旧是有其他神明的信仰流传下来的,比如信仰乌尔甘的预言家以及侍奉乌拉诺斯的观星者。
作为这个时代一个庞大暴力机构的负责人,米尔很容易就找到了信仰这两位神明的“侍从”,在与他们的交谈中得知了关于通过信仰获取力量的基本原则。
用前世道家的思想来理解,对于信徒们而言,神明就是“道”的本身,是一切世间的荣辱兴衰、生老病死、事物发展变迁的根本法则;
信仰和教义是“法”,是神明制定的规则和法度。
虔诚与侍奉是“术”,是在“法”的指导下,实践操作的方法和技巧。
在米尔的认知里,其实道法术的浅解,是人类通过探究事物发展及自然规律的过程中,制定了有利于自身及种群的规则,然后落实到具体的生产活动之中。
而神明的产生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宇宙中有太多人类无法探究原因或者总结规律的事情存在,所以当无法解决的灾祸降临时,很容易被人为地将这些“不可知”都归咎于“神的旨意”或“神的惩罚”。
有趣的是,这位从小经受神学教育的苦修者,似乎对这一套神明的说辞产生了质疑。
一个普普通通的净化者就可以基本免受疾病的困扰,而根据人殿的教义,虔诚就是唯一的途径。
根据米尔的推测,在这个没有“前世今生、恶业果报”一说的世界里,索菲尔德内心的质疑也许是因为看到了大多信徒的疾苦,但虔诚并没有为他们带来应有的安康。
不论人殿内部如何宣扬这是因由“不够虔诚的皇权”所带来的恶果,但事实上,这名苦修者在游历中应当是看穿了这个用于权利倾轧的谎言。
所以,他的信仰崩塌了,人沉沦了,最终选择在自己无法拯救之人相同的苦难之中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