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临近,家家扫屋。
屋里的床、柜子、桌凳全都被搬到了院子里。
李红玉穿着脏衣服,举着竹竿绑起来的扫把,打扫着屋子里的边边角角。
张一行兄妹俩则拿着抹布在院子里擦桌椅。
张秀秀在擦完一张桌子后就失去了耐心。
她丢下抹布,找了一根竹竿,跑到房檐下去敲瓦下的冰溜子,捡起来放嘴里当冰糕吃。
张一行只是看看,并没有拦阻她,此时冬天的雪水还算干净,吃不坏肚子。
不像很多年以后,有时候下的雪花都夹杂着黑不溜秋的颜色。
“哥,给你吃!”
张秀秀拿着一小截冰溜子跑过来,伸手就递到张一行眼前。
张一行接过来用嘴巴滤了一下,又吐掉口水,就当洗了洗,然后便把冰溜子丢到嘴里。
嘎嘣嘎嘣。
张秀秀则转身继续去打冰溜子。
“别吃太多,拉肚子!”张一行嘱咐一声。
“呜呜呜!”张秀秀嘴里含着冰块,一边抽凉气一边点头答应着。
“行行,你奶奶回来了!”
张一行正忙着,忽然就听到大门外传来的声音。
转头一看,大门口一个身影走了过去。
是隔着两个过道的海军叔,应该是路过这边,顺口就通知了一下。
屋里李红玉也听到了声音,脸色顿时就变得不太好看。
张一行的爷爷张贤栋,年轻时是个煤矿工人,下井挖煤的。
别看挖煤是个粗累活,在那个年代,工人相当于铁饭碗,是可以让孩子接班的。
张贤栋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张光宗,二儿子张耀祖,兄弟俩相差六岁。
一般来说,接班都是让长子接班,可张贤栋退休后,却是最受宠的二儿子张耀祖接的班。
这也就罢了,问题是李红玉嫁过来之前,公公婆婆可是哄着她说要让张光宗接班的。
结果人嫁过来了,两个老人就变卦了。
再加上李红玉婚后很多年一直没有生育,反而是结婚晚的老二家先生了孩子,李红玉因此受尽婆婆刁难。
张一行记得母亲曾讲过,那个时候,她十月怀胎,奶奶都不曾照顾她,甚至家里有鸡蛋都要背着她偷偷吃。
偏偏张光宗又是个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老实人。
作为儿子,张光宗很孝顺。
张贤栋去世前在床上卧病三年,张光宗就与父亲一个床上躺了三年,就为了方便照顾,为此还欠了不少债。
作为丈夫,张光宗疼媳妇是真疼。
他从来没让李红玉干过重活,李红玉当了半辈子农民,连农药喷洒桶都没背过。
可在张一行看来,父亲终究对母亲有亏欠。
累苦不算苦,穷苦才是真的苦。
母亲嫁过来后,真的吃了半辈子的苦。
家里的经济情况,直到妹妹张秀秀初中辍学打工后才有所缓和。
过年时来催债的债主、交学杂费太晚受到的刁难、同学的奚落、辍学的妹妹、毕业后相比别人付出更多努力才终于买下的房子……
这些因为贫穷而衍生出来的大事儿小事儿,就像污浊的墨点,将本应该五彩绚烂的人生画卷染的斑驳不堪。
余华说:永远不要相信苦难是值得的,苦难就是苦难,苦难不会带来成功,苦难不值得追求,磨炼意志是因为苦难无法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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