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翻涌着的低沉云团所酝酿已久的降雨,最终还是如约而至。
雨点敲打在战舰的舷窗上,响着令人心神放松的清脆滴答声,窗上的水珠顺着重力作用,在玻璃上蜿蜒成一道道纵横交错的水迹。
舷窗外,战舰的三联装主炮缓缓归中,黑沉沉的炮口向外冒着尚未完全散去的硝烟,这看似唯美的白色烟气顺着炮口的运动形成一条模糊的圆弧轨迹,但很快便被雨水冲散。
因为急促射击而灼热的炮管,在冰凉的雨水中迅速降温冷却。
这或许是个好事,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波敌舰会在何时到来。
面容憔悴的王宇将望远镜举到已经能看到明显血丝的双眼前,对准战舰的左舷方向。
距离战舰大约七千米的位置外,一艘通体漆黑的小型舰艇正在燃烧的火焰中缓缓下沉,就算是此时已经十分细密的雨丝也很难浇灭这种规模的烈火。
那小型舰艇的舰艏仍然指着这个方向,很明显,直到被彻底击毁前它都在试图全速靠近。
这些造型奇特的黑色战舰有多种叫法,有人叫他们“海雾”,也有人叫他们“深海”……
相对公认一点的称呼,是塞壬舰队。
但不管叫法是什么,这些离奇出现,控制了星球上所有海洋,逼迫人类文明不得不以陆地为本,走上一条重夺海权之路的奇特舰队,一直是每位舰艇指挥官心头的梦魇。
“真是麻烦的家伙……”
王宇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念叨了一句。
随后他走回到了舰桥中央,拿起一块平板电脑,开始在已经记录的满满当当的作战记录中补充更多的内容。
【下午三点二十分,击沉最后一艘塞壬驱逐舰。】
【本次遭遇战以全歼塞壬舰队结束,战斗总历时一小时二十七分钟,己方舰队共击毁塞壬战列巡洋舰一艘,重巡洋舰两艘,轻巡洋舰两艘,驱逐舰六艘。】
【己方舰队让·巴尔号战列舰沉没,舰队内剩余战舰一艘。】
记录到友军舰队损伤这部分内容的时候,王宇放下了手中的平板,微微摇了摇头。
在战舰后方很远的位置,有着一个正在快速下沉的舰影。
舰艏和全部前置的两座四联装380毫米主炮已经没入怒涛翻涌的大海中,舰艉则是高高翘起,带着螺旋桨和舵机脱离了海水,桨叶在空气中无力做着沉没前最后的旋转,像是这艘战舰仍然在用尽全力挣扎着不沉入那深蓝色的海水中。
这是那艘让·巴尔号战列舰的残骸。
在刚刚的海战中,这艘战舰前脚击毁了塞壬舰队的战列巡洋舰,后脚就因为走位不慎,结结实实的吃了整整十三发塞壬驱逐舰和巡洋舰发射的鱼雷,哪怕是对于战列舰来说这也算得上是致死量,所以几乎是在一瞬间,这艘本应承担更多责任的战列舰便失去了战斗力。
海面上漂浮着救生艇,里面装载着不少弃舰人员。
王宇可以让战舰回头去救他们,但是没必要。
准确的说,他现在是主要目标,整片海域的塞壬都盯着他这艘最后的战舰。
而在他这个主要目标被解除战斗力前,塞壬反而不会去盯着那些没动力没威胁的救生艇,自己现在把他们救上来就是害了他们,倒不如赶紧远离这片海域,把塞壬舰队吸引走,让这些幸存者至少能够漂在海面上,等待未来可能会到来的救援。
事实上,这是人类海军目前公认的作战方式。
在海域中存在塞壬威胁的情况下,停下船来进行救援不仅仅是对自身战舰的不负责,更是对水中幸存者的不负责,沉没战舰的幸存者会由后续赶来的专业对口的搜救舰队收容,而作战舰队需要的,就是确保吸引着塞壬舰队的自身远离幸存者漂浮的海域。
残酷,但是有效。
幸存者可能需要在海面上漂浮数日时间才能被救起,也有可能顺着洋流最终漂流到某处陆地,也有可能不被救起。
但这些结果总比让作战舰队停在原地,被塞壬重重包围然后大家一起完蛋要好上不少。
雨幕之中,孤独的战舰保持着原本的航速和航向,离漂浮在海面上的救生艇越来越远。
想到海面上只剩下了自己指挥的这一艘战舰,王宇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下自己真的成了我军最后的怂逼……啊不对,是我军最后的希望了。
塞壬的一波攻击被打退,下一波攻击还没有到来,给了他喘息的时间。
他走动两步,来到舰桥内装甲指挥塔上悬挂的一个金属铭牌旁边。
金属铭牌上刻着自己所在的这艘战舰的名称和剪影。
【超级巡洋舰-安纳波利斯】
安纳波利斯号超级巡洋舰,由世界联合政府海军部构想的“超级战舰”系列方案中唯一脱离了图纸被建造出来的存在,在重巡洋舰得梅因级的基础上,进行了全面的火力、装甲、动力和设备升级,在世界政府的海军舰艇中,属于佼佼者。
但就算是再强的战舰,仅剩下一艘又能发挥出多大的作用呢?
抬起手,王宇轻轻地抚摸着铭牌上的战舰剪影,就像是抚摸着爱人的肌肤。
恍惚间,他感觉自己回到了两年多之前成为这艘崭新出厂战舰的指挥官的时候。
年轻的他从世界联合政府海军军事学院以“首席”的身份毕业,优秀的成绩和完美的实战实习记录,让他毫无疑问的成为了这艘同样是崭新出厂的安纳波利斯号的指挥官。
当年自己刚就任的时候,好像也是以这样的动作抚摸着战舰的金属铭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