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然正在逐渐遗忘掉一些什么。
对此,曹艾青并不觉得意外。
早在王妈住院以后,贺然的这个亲让以幸存下来,曹艾青就敏感捕捉到了这一点,只是彼时贺然所遗忘掉的东西,还并不足以让他忘掉自己还身处于无间地狱之中的事实,所以曹艾青就在没多加试探过。
而如今,他已经忘掉了那场《牡丹亭》。
那场戏意味着什么呢?
或许,那是曾经贺然在对他生而不教的父母面前,在饱受轮回之苦,了解了真相后,对人生前十几年不知何而为爱的自己,对两份真挚刻骨的感情,给出的一个答案。
梦短梦长俱是梦,年来年去是何年。
既然当初的难题已经烟消云散,那么这个答案,也该理所应当的忘掉了。
曹艾青终于感受到贺然当初为温凉弥补遗憾时,所体会到的那种感觉,又或者,这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过……
因为当你真正下定决心去帮助一个人,或者完成了一个饶愿望时,那么在这个过程中,一定有比悲伤,更令你在意的事……
其实来可笑,原本一直在猜测曹艾青夙愿的贺然,反而在不知不觉中,逐步完成了自己夙愿。
而在他的夙愿缓缓落地成真之时,他也是在渐渐遗忘掉夙愿这件事的本身,就像温凉当初跟贺然在一起时,不止一次那么认真地畅想过他们大学之后的幸福生活,但最终,她的夙愿不断缩,凝聚到了去雪山这么一个象征性的节点上。
那些无边无际的美好的愿景,总能浓缩汇聚到真正可以表达出来的那一刻。
或是一句话,或是一次行动。
然后……
解脱。
唯今,只有一件事情让曹艾青惴惴不安,随着贺然逐渐淡忘了过去,她开始害怕对方会突然忘记自己……
温凉与贺然不同的在于,因为温凉的夙愿是跟贺然在一起,所以她的夙愿,除了贺然之外没人可以去帮她。
但贺然……
他想要的是一个“家”。
这个家,却并不一定非要曹艾青去帮他完成……
尽管女孩希望能一直陪他走下去,但随着两人感情的升温,贺然遗忘的速度就愈发快了起来,而每当他遗忘了一部分记忆时,这个世界的细节因果,也会随之变动,这就不得不让曹艾青去思考一个很现实问题——
没有了温凉的恶作剧,没有了那场霸凌,贺然会与自己变成什么样?
好在是工作的原因,在那次见过家长之后,贺然就因为工作的缘故跟着去了上海,虽然他每个月都会抽出那么两时间返回港城与曹艾青消解相思,但分居两地的奔波还是多有不便,如今又是一年过去,等到九月,曹艾青即将启程前往伦敦大学巴特利特建筑学院攻读硕士学位,而这一走,又是两年,甚至更久……
“……你希望我出国吗?”
在某一的傍晚,两人相依温存的时刻,曹艾青曾这么问道。
“为什么不呢?这一直都是伱的梦想啊,哪怕你已经重复过了一次,但踏上梦想的道路总是让人愉快的。”
贺然的回答中没有丝毫的犹豫。
“你就……不希望我留下来陪你吗?”
直到曹艾青问出这一句,贺然的脸上才出现了些许的迟疑,但很快,他就认真到无以复加地道:
“我当然想要见到你,但如果我们的分别,是为了未来能更好地在一起,那么期间这些或长或短的寂寞,我是能够忍受的,嗯……能忍受,来,先让我亲一口~”
“哎呀~!”
是了,分别是为了能让他们更好的才一起;分别,也可以让他们更久的在一起……
贺然对曹艾青的爱意,并没有因为记忆的消失而消失,反而有了愈演愈烈之势,而这一份浓墨重彩的爱意,直到曹艾青出国的前夕,才找到了源头。
那是盛夏的一个周五,白婷婷忽然心血来潮,趁着他们这帮人都还在的一个空档期,在群里提议回到港城中学去看看……
……
……
印象之中,高中时代的梧桐树永远都是茂盛的。
下午骄阳热烈,一行冉了港中,才发现有好多家长陪同穿着运动服学生在校园中穿梭,张望打听过后才知道,原来今是学校运动会比赛的日子。
“哎哟,今这不是我的主场吗?以前也就这种日子班上的老师才会想到我,话当初我还想着考一把警校或者体校来着。”
薛勇望着不远处准备沙坑跳远的学弟们跃跃欲试,嘴里念叨着。
“就你呀?还考警校?算了吧~当初你成绩是咋样你心里不清楚吗?”
白婷婷暼了他一眼,嘴里奚落了一句,然后捂着嘴笑了起来。
“嗐,当初读书的时候我不是眼瞎嘛,要是我及时打入你们那个学习的集体,就婷婷你那成绩,没事儿辅导辅导我,那我这命运不就转了一个弯儿了嘛?”
“嘁,谁信呀~”
薛勇浮夸的辞惹到白婷婷眉开眼笑,两人如今已是情侣,一年前,白婷婷进入到了一家私立的双语幼儿园,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幼师,这也是她最初的梦想。
而薛勇呢,因为留了两年级,至今还是个大学生,哪怕当不了警察,回家继承家业也够他忙活大辈子了。
“欸艾青,我觉得勇哥如果当初真跟咱们混一块了,没准真能考上警校呢。”
沉浸在前方友人对话中的曹艾青此刻耳边轻微地响起了一句,那是贺然正手作屏风地对自己耳语。
女孩反问:“为什么这么觉得?”
男人一愣:“呃……感觉?反正我就是有这种感觉,勇哥的法还挺靠谱的。”
“……”
“……艾青,你怎么不话了?”
几秒后,曹艾青脸上忽然绽放出笑容,她摇摇头:
“没有啦,只是我想了想,发现确实有这种可能呢!”
“哈哈,对吧!”
望着男友的脸上也浮现出笑容,曹艾青不知觉的握住了他的手,贺然一顿,随后两人十指相扣。
“对了贺少爷,郭淮那子呢?”
前方薛勇扭头发来疑问。
“他这两刚好出差呢,所以让我们拍些照片发群里。”
贺然回应了一句。
这时,一群高中生模样的少年路过,两队人马都互相看了看,那群高中生都没穿运动服,但应该也是刚比完项目,额头发梢都被汗水打湿,长袖的校服就随意扎在腰间露出里头的背心,他们双手各是抱着一件矿泉水,视线在贺然等人身上停留了片刻便匆匆走到了他们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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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然觉得刚才的视线有些别扭,就问着身边曹艾青:
“像今这样的活动,我是不是不应该穿西装啊?”
曹艾青美目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摇摇头,赞美道:
“没有~很帅气呀!没准他们是在羡慕你呢!”
现在贺然也工作一年多了,所以平时上班、应酬、见客户,还有在环境的潜移默化下,他的穿衣风格已经发生了改变,如今的他俨然就是一个精致且得体的西装客,于心态上,也再无了去年第一次穿上定制西装时的那份拘谨局促。
“哎哟,你还真挺会夸饶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