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然哥,首先我要告诉你,在恋爱期间,偶尔对另一个异性产生心动的感觉是很正常的,这种情况并不罕见,更不意味着你对艾青姐的感情就不真诚,其实你能面对这个问题,就已经超过了绝大部分的男女。
你所感受到的痛苦,更多来源于你在道德上的约束,而在清代的《围炉夜话》中就已经有了这方面的开解之道,你也一定听说过,就是‘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少完人’。
所以天然哥,我建议你不要有那么大的心理负担,把这件事当成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去看待,你该做的不是自责,而是反思你为什么会对其他人产生兴趣,是否是因为你对新鲜感、冒险的渴望,或者是在寻找你与艾青姐的这段关系中未满足的某些需求。”
对于这种让贺天然难以启齿的事,余闹秋回答起来显得平静耐心,脸上没有流露出丝毫的见外跟揶揄。
但这些道理,贺天然自个也能想明白,惟有那一句“这段关系中未满足的某些需求”勾起了他深究下去的欲望,他道:
“我实在想不出跟艾青在一起,还有什么我不能满足的,不如你替我想想,比如哪方面?”
余闹秋想了想,放下pad,双手交叉放在腿上,思考着说道:
“比如……你们房事是否和谐?上一次是在什么时候?”
“……”
“……”
“这在两性相处之中是很重要的。”
“虽然我越来越不赞同什么童年的不幸要用一生去治愈这种话,但是我现在回想起来,心里还是会泛下酸的,那段时间我父母刚……离婚,我一个人搬出来住了。”
“呵,谈什么原谅不原谅,他们也没跟我说对不起啊……”贺天然故技重施,但再次玩起这个梗,他的语气里却满是疲软,“就像你在职场的老板在工作上做错了一件事,耽误了你负责的项目,你没法骂他,他要是有点儿良心,可能会在别的地方弥补你,要是没良心的,可能还会骂你为什么不懂他交代下来的想法。
男人欲言又止,余闹秋追问:“而且什么?”
“和谐,挺和谐,上周……不,这周就有过,这个没得说,应该没什么问题。”
“不……不像。”
而对贺天然来说,在那个时期的能够被称之为“遗憾”的,估计也就只能是一件事了……
“会不会,那个没出现的人就是你?毕竟加上我眼前的你,梦中就有四个贺天然了。”
贺天然抬起眼,对上余闹秋惊疑的目光,脸上露出一缕苦涩和成年人特有的轻描淡写,解释道:
“或者说,那个时期的我,很孤独,都是自己跟自己玩,哪怕跟你艾青姐发展了关系,那也是在大学后的事情了……”
“不同时期?”
回到正题,余闹秋适时提议道:
“其实天然哥你可以给我提供更多的事例让我帮你分析,如果你只是想从‘我对另一个人心动’这一点上去论证或者得到什么结论的话,这是很空泛的,不妨把这个问题换一下,换成‘我为什么要心动’。
余闹秋问:“那个少年的你,有说过他的遗憾的是什么吗?”
“闹闹,这会不会跟弗洛伊德说的潜意识有关?就像什么本我、自我、超我什么的。”
将‘肯定’换成‘需求’的模样,你就可以给到我任何你想要说的,大到你是怎样一个人,经历过些什么;小到你的一个习惯动作,某件小事,一个念头,甚至是一个梦,这些都有助我帮到你,然后反推到原本的问题上来。”
奇怪的是,梦里他们三个都各自有得有失,三十岁的我说,他活在仇恨里,但一直追逐着梦想;二十岁的我说,他有了家庭,一直活在幸福里,但却没有走上自己想走的路;少年的我似乎是其中最重要的,他说他有个遗憾,还无法去接受,而那接受与否的答案,就是前面那两个人现状。”
其实行不行这档事儿,贺天然也没实践过,别看曹艾青跟他已经认识很久了,但从两人真正在一起,也就是姑娘从英国回来,满打满算四个月时间而已,按正常的情侣关系来看,四个月没到本垒,这不是很正常吗?
他们两个又不是随便玩玩而已的那种人,对待这段来之不易的关系,都显得格外珍惜,但可能就是这种含在嘴里怕化了,拿在手里怕摔了的珍视态度,导致他们错过不少进一步的机会。
这可能是每一个男人的底线吧……
梦中三个不同年龄的贺天然可能代表了你内在的不同原型和象征,它们反映了你生活中不同的角色和欲望,梦中的对话可能是你潜意识中的不同部分在试图整合和寻求平衡,天然哥你试想一下,如果你梦中没有出现那个少年的自己,你大学毕业之后,没有从金融转行到影视;或者,你还是转行了,但贺叔叔没有任何支持你的行为,这两人是不是更像你的未来?
这就是荣格所强调的个体化过程,即整合自己内在的多样性,达到人格的完整。
贺天然徐徐回忆着,对于这个梦,他的印象太深刻了,因为这就是好像是他……另一段人生的分支。
余闹秋善意提醒。
“那你现在……原谅伯父伯母了吗?”
“他们说记不清了,而且……”
“而且……好像另外还有个我,没有出现。”
说到这里,贺天然便不想再说下去,无奈余闹秋似乎总能触碰他的痛点:
想到这个,贺天然就想起上次老妈撞破了两人之间的好事,要是她晚回来一小时、不,两小时!自己这不就成了嘛……
记起在梦中,自己追问他们三个是否认识“小甲”时,他们不约而同看向自己,贺天然就一阵疑惑,而余闹秋也想到了这一点。
又想起那个在梦中蹲在角落里的内向少年,贺天然感叹良多:
贺天然就算再信任余闹秋,这种事儿他也不会轻易去宣之于口。
单单只是将句式一换,贺天然确实是有许多话想说了,而碰巧前不久他还真做了一个梦,这让他打开了话匣子:
这个问题,在那场梦之后,贺天然确实没有好好去思考过,不过他也不用思考,那个年纪的我们,记忆总是很深刻的,对喜欢着的一本书、一首歌、一段关系、一个人的印象,总是能在多年之后还能记忆犹新,恍如昨日。
余闹秋摇摇头,徐徐道::
“不是,你这种情况,更适合放在荣格的理论语境下去讨论。
贺天然并没告诉余闹秋“路人甲”的事,而且温凉告诉他的那些事儿,不是只关乎他一个人,他不想把温凉牵扯进这场“心理疏导”的流程中来。
“要说遗憾的……可能,我没有被父母好好爱过吧。”
可你梦中,又另外出现了一个比你更稚嫩的贺天然,那么少年时期的你提到的遗憾,可能就是一个重要的线索,这可能是你过去的某些选择或经历留下的影响,让你在生活中感到不完整。
“前段时间确实有个梦让我记忆深刻,在梦境里,我梦见了三个……好像是不同时期的我。”
我能承认我花心,但我绝不能承认我不行。
余闹秋不疑有他,毕竟现在的贺天然怎么看,都像是个在这方面超神的人物,他要是说长这么大一血都还没拿过,他就算敢说,有人敢信吗?
但……有一说一,天然哥确实超神过,只是狗策划不做人,版本回档了,他不知道而已。
“对,不同时期。他们三个一个看上去三十岁左右,体型微胖,神态很颓废,像是个失志的青年人;一个年纪与形象跟我最为相似,但好像没有涉足我现在的行业;最后一个是少年时期的我,高中生打扮。
所以天然哥你回忆一下,如果把你放回那个少年的时期,你最应该感到遗憾的是什么?”
贺天然心中安慰着自己还有机会,毕竟两人现在就差一个浪漫的契机了,说他有多着急,倒也不至于……
但总之,你想要他的一声道歉,那是千难万难的,后来你稍微成长了,被提拔了,站在了同样的位置,跟老板越来越聊得来,竟也能试着去理解彼时老板的想法了,有时候还会觉得……哎呀,那个时候他那么做也有他的苦衷,所以……
道歉不道歉,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说着,贺天然像是颇不在乎地伸了个懒腰,而余闹秋接下来说的一句话,似乎解释了他最一开始,为什么要心动的那个问题:
“那天然哥,能让你心动的那个人,一定会是主动去爱你,并且能够让你明显感受到爱的人。”
贺天然笑道:“你艾青姐就是这样的人啊。”
“艾青姐还是太文静了……我不是说她不好,我没有这个意思。
只是今天听你说完这些,让我发现你从根本上就不是一个主动的人,而上次我在同学会上听闻,你们认识的时间很久,可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想必为此你付出了很大的努力去改变自己,毕竟两个文静的人,总要有一个人踏出第一步,但正因为你的主动所换来的报偿被拉的太久了,所以你才会对那些主动的人心动。”
贺天然再次垂目回忆,想要否认,但片刻后,他还是认可这个说法,挑着眉点点头:
“可能吧,但这几年对我主动的姑娘也不少,我也不是哪一个都喜欢啊。”
余闹秋从善如流:
“不是光主动那么简单。
抛开外表、双商、三观这类客观的因素不谈,据我目前了解下来的信息判断,天然哥你在所有的依恋关系当中,属于典型的混乱型依恋,它通常是由于早年与原生家庭之间的关系存在严重的不稳定和混乱所导致的,特征既是渴望被爱,但又害怕被爱。
你会时常会怀疑一段关系是否能够长久和稳定,从这一方面来说,你与艾青姐长久的感情拉锯,反而让你无比确定了你们两人之间的关系,这无疑是促使你去改变的最大动力,但从心理层面而言,你是无法拒绝和抗拒那种一而再,再而三,能给到你无比肯定的主动之爱的,这就是为什么你会对艾青姐之外的异性动心的主要诱因。
而一般人,不太可能有这种强烈的特质,更不是每个人,都能与艾青姐一样,去到你的内心里一较高下。”
“……原来一个梦,可以窥见这么多东西啊。”
贺天然并没有对余闹秋的分析作出什么评价,因为当他说起父母时,他对温凉动心的念头是否能在心理学上找到一个顺理成章的依据这件事,就显得无关紧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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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起身,兀自走到室内的唱片机前,他像是检阅一般,目光扫过一旁书架上摆着的唱片集,余闹秋的视线亦是默默追随着男人的背影,见他从堆叠无序的专辑里抽出一张披头士的纪念合辑,在确认了一眼曲目后,他抬起唱针,放入了碟片。
片刻,唱针划过旋转黑胶表面的逶迤纹路,传来一阵令人舒适地“沙沙”声响。
余闹秋的耳边,淡淡传来一句惋惜:
“要是能再梦见那个少年就好了,上次梦见他,我有些不耐烦,早知道,去安慰他两句也好啊……”
音乐响起,短暂的几声吉他前奏过后,是主唱约翰·列侬那饱含着情感的声线与充满了追忆的词曲——
yesterday,allmytroublesseemedsofaraway,昨天一切烦恼仿佛远在天边
nowitlooksasthoughthey‘reheretostay,可我如今却忧心忡忡
oh,ibelieveinyesterday,哦,我宁愿相信昨天……
“……天然哥,这件事我或许可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