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兔子躺在地上,毛绒绒的,是个玩具。
昏暗的路灯下,四五个学生围绕着一个瘦弱的女学生,正在拳打脚踢,白兔子沾了血。
“……就是她向老师举报的,害得我贫困生的补助丢了。”他们恶狠狠地指着女生。
“打!快打!”
“长成这样真恶心,把她脸撕了吧。”
他们嬉笑着踹着女学生,女学生的脸上满是青紫纵横的斑藓。
沈雪没有参与这场欺凌,她站在另一边巷口,是一个旁观者。
苏明安记得17岁的这一幕。接下来发生的事,给他整个人生都带来了巨大影响。
他当时接下来会……
“——住手!”
17岁的他打开手电筒,刺眼的光照亮了这片阴湿的小巷,指着自己的左手腕大喊:“我已经用智能腕表录下来了你们的行为,如果你们再欺负她,我就让老师好好看看你们的脸!另外,我的智能腕表连着网,如果你们敢靠近我,我就立刻把视频转出去!”
一瞬间,这几个学生停下了拳打脚踢,畏惧又愤恨地望着他。
苏明安根本没钱买智能手表,这只是个普通的破手表,但唬住了这几个学生。
“……快走。”为首的用袖子挡住脸,快速离开了,其余几人迅速跟上。
苏明安走进巷子,蹲下身,望向那个受欺凌的女学生,是他的同班同学,叫何芷珍,由于她的脸部有几大块青紫色的斑块,不爱说话,所以在班上永远形单影只。
“你还好吗?”苏明安说。
“……”何芷珍抬起头,紫青色皮肉四绽,身上满是伤痕。
“谢谢……”她嗫嚅着,起身往回走。
“我送你一段路,免得他们又来。”苏明安跟上。
此时,沈雪依然站在巷口,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参与这件事。
苏明安与她擦肩而过,由于故事领域的规则,他不能无缘无故攻击她,她也一样。于是他们的视线交错而过,苏明安看到了她眼里的沉迷与激动。
她是真的很喜欢他吧。
宁愿放弃一切也要走到他面前。
但她难道不明白吗?他恰恰最讨厌她这样的人。
……
下一幕,苏明安被叫到了办公室。
“手表给我检查一下。”严肃的女老师伸出手。
苏明安知道,估计是那几个学生打了小报告,想让老师没收他的手表。毕竟他的高中禁止能联网的手表。而这个老师与其中一个学生是亲戚,肯定会包庇那个学生。
“给。”苏明安递出去。
女老师检查了一下,发现只是个普通手表,片刻无言后,她放苏明安回去了。
“哥们,怎么被老师叫去了?”回到教室后,博龙拍了拍他的肩:“出啥事了?”
“昨晚救了个人。”苏明安把事情说了说。
“何芷珍?我们同学啊。”博龙皱眉道:“哥们,下次遇到这种事,还是不要出手了。她如果被针对了,肯定是有理由的。”
苏明安说:“受害者有罪论吗?”
博龙摆手道:
“嗨呀……我的意思是,跟咱们无关,就不要惹火上身了。你看,你就算救下了她,也没什么好处,反而平白无故被人恨上。”
“昨天晚上是你机灵,能想到用普通手表诈他们,那要是你昨晚被揭穿了呢?他们会放过你?你要是真被失手打死了,你的赵叔叔怎么办?”
“救人奋不顾身,留亲人无尽遗憾。”
“咱只是普通人,不是什么武林大侠,管好自己就够了。想想咱们身后,还有惦念咱们的亲人呢。”
听完博龙的话,17岁的苏明安立即想反驳,但这一刻,博龙的话让他想起了父亲。
救人奋不顾身,留亲人无尽遗憾……
可父亲只教过他前半句。
前半句也确实被父亲做到了,但承受后半句的,却是他自己。如果轮到他成为了前半句,那么承受后半句的人,又会是谁?
“我听懂你的话了,我下次会谨慎的……”苏明安说。
“对吧,哥们,你好好想想吧。”博龙点点头:
“和你相处这么久,我明白你的为人。现在你听进去了,是因为你身后有赵叔叔,你想到他还在家里等你。”
“但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如果你有一天,身后没有任何人了,那你恐怕就直接闷头往前冲,把自己当燃料了。”
“哥们,护着点自己吧,自己比什么都重要。”
博龙拍了拍他的肩,叹了口气。
傍晚,苏明安就被那群学生堵住了。
赵叔叔家偏僻,附近都是烂尾楼,人流稀少,给了这群人可乘之机。
巷子里,他们围成一圈,堵住了苏明安,手里拿着晾衣杆、棍棒、铁杆等物。
“看起来那么乖,昨夜竟然把我们都骗过去了!他那个手表分明是不联网的!”为首的寸头男生指着苏明安。
“打!给我打!”
他们一齐涌上来,扬起手中武器。
苏明安余光瞥见,沈雪的身影躲在巷子缝隙,她恐怕想上演“英雌救帅”。
当年,17岁的苏明安,也遭遇了一模一样的情境。但当时可没有沈雪出手相助,17岁的苏明安孤立无援。
棍棒的阴影落下,学生们愤怒的神情越来越近,沈雪也已经蓄势待发。
然而,远处跑来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
“滚——滚开!!”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像石头一样的东西,砸了过来。
定睛一看,这些抛掷物,竟是一个个草编玩具。
面色犹如红土的中年男人,跌跌撞撞跑来,抱着满怀草编玩具,一个又一个砸向这群学生,草编玩具里塞了小石子,砸得他们抱头鼠窜。
“——快滚!不要碰我儿子!!”男人大喊着,眼神凶狠如野狼。
苏明安回过头,灯光照耀在男人宽厚的脸颊,脸颊上有一个巴掌印。
赵卓忠,一个固执、啰嗦、不敢逾矩的人,一个谨小慎微、恨不得一辈子风平浪静、生怕招惹麻烦的人。他不敢支持苏明安走向艺术之路,不敢支持苏明安追逐梦想,一心劝人回归平庸。
他一辈子活得谨慎,对谁都谨小慎微、低三下四。只有别人打他的份,没有他还手的份。就连被菜市场小贩缺斤少两,和小贩杠上了,第一个退缩的也是他。
但他却冲了上来,毫不犹豫地,对着这群学生一阵狂殴。
“我让你欺负我儿子——我让你欺负我儿子!!!”他像一头受伤的野狼,不顾一切地拳打这些学生,不顾自己被棍棒打了多少下。
年轻力壮的学生立刻去推他,他摔了个屁股墩,手上仍然在疯狂地扔草编玩具。
“他奶奶的,快走!这是个疯子!”为首的学生被打了一拳,吐了一口唾沫:
“快走,走……”
“他不是个孤儿吗?每次家长会都没人来,居然有爸爸……”
巷口的灯光闪烁,今夜是朦胧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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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板积着水,赵卓忠大口大口地喘气,直到目送这群学生跑远,他才收回虚浮的目光,汗滴顺着额头往下落。
手里,攥着一个变形的草编玩具。
“……你怎么来了。”
“刚从夜市回来,还没卖出一个,就被城管赶跑了,想着换个地儿卖,没想到正好看到你。你得罪人了?”赵卓忠擦了擦满是水渍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