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招待所安顿下来以后,接风宴特意设在全省闻名的晋阳饭店。
以经营正宗的晋菜风味特色而扬名,正所谓吃正宗晋菜到晋阳饭店、品山西面食到晋阳饭店。
方言刚一进店,就有几名同样是晋西作协的作家迎了上来,显然是恭候多时。
“我给你们介绍,这位是郑义……”
“这位是张石山,他写的《镢柄韩宝山》,马老看后都评价说,有树理先生几分山药蛋味。”
焦祖尧一边走,一边给方言和朱伟介绍起来。
“幸会,幸会。”
彼此之间,相互认识,接着九个人来到已经预订好的包厢里,纷纷落座。
一会儿的工夫,一道道晋西菜便端上了桌,松鼠鱼、香酥鸭、一窝酥、牛舌脉、铁碗烤蛋……
“方老师,别看我是晋西人,但我不护短,晋西菜不入流,上不得台面。”
焦祖尧如同《亮剑》里的楚云飞,“可能要委屈你这位大吃家了。”
“千万别这么说,这晋菜未必就上不了台面。”
方言用筷子夹了一块肉,“就说这个‘晋西过油肉’吧,最早出现在古时候的官宦人家,属于官家菜,后来被晋商们带到了晋西,渐渐成为了官府宴会和民间酒席的必备菜品……”
“方老师不愧是行家,能一下子就说出‘晋西过油肉’的来历。”
焦祖尧竖起大拇指,在场的其他人也是啧啧称赞。
郑义道:“这晋西过油肉可是俺晋西的代表菜,但凡吃晋西菜,绝对要点上一盘!”
“其实比起晋菜,我觉得更值得为人称道的是晋西的面食。”
方言环顾四周,“据我所知,晋西的面食有上千种吧?”
“嘿嘿,不多。”郑义咧嘴发笑道,“不多不少,也就1900多种而已。”
“所以啊,足可见晋西菜绝不是什么上不了台面的菜系,反而是人民群众的美食。”
方言没有把后面半句话说出口,如果晋西菜都不入流,那么杭帮菜岂不是就是渣渣。
毕竟,杭城这个美食荒漠能有什么好吃的?肯德基、麦当劳,还是西湖醋鱼?
这一番话,直接说到了这群晋西作家的心坎里,一个个满脸喜色,举起酒盅:
“方老师,朱老师,我敬你们!”
“嗒。”
酒杯碰撞时,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方言抿了口汾酒,不无感慨道:“如果汪老在场的话,想必一定会很高兴。”
听到“汪曾其”,众人好奇不解。
“我对晋西菜的了解,都是从汪老那儿听来的。”
方言道:“他可是对晋西的面食情有独钟,如果这趟有他的话,非得在晋西吃上十天半个月。”
焦祖尧兴奋道:“那没问题啊,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一定要请汪老到晋西做客。”
酒过三巡,酒桌的气氛渐渐热烈起来,话题从美食,聊到了文学,特别是寻根文学。
郑义问出了一个在场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这个“寻根文学”到底是怎么琢磨出来的?
方言道:“这个渊源,恐怕要追溯到汪老了。”
焦祖尧、柯云路、郑义等人很是错愕,又是汪老?寻根文学还能跟汪曾其有关?
“其实这个寻根文学,植根于民族地域文化,但一开始并不叫民族文学,或者地域文学。”
方言道:“而是叫民俗风情,这个提法,就来自于汪老的《受戒》。”
“慢着,慢着。”
包括焦祖尧在内,桌上的杂志编辑、评论家们放下筷子,不约而同地拿出纸笔,做起笔记。
“汪老师从丛文先生,丛文先生当年就是以批讴歌湘西山民淳朴自然的作品震撼了文坛。”
“所以,在汪老的作品中,也是多写化外之民和乡土风情,包含情淳意朴的韵味,常常可以在这种地域文化的绚丽多彩和文学创作的地域文化特色的深处,洞见中华民族传统文化多元丰富性……”
“特别是他在《回到现实主义,回到民族传统》就提到过。”
“写风俗是为了写人,而只要是华夏人,他就在华夏的文化传统里生存。这种最能体现一个民族特殊气质的传统文化,世代相传、累积、叠加、交融,影响每一个生活其间的华夏人。”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个真正有华夏色采的人物,与华夏的传统文化是不能分开的。”
“可以这么说,汪老跟寻根文学的渊源极深。”
“换一句话讲,开寻根文学风气之先的不是我,而是汪老,他的堪称寻根文学的先声。”
“我不过是第一个站出来喊出‘文学寻根’这个概念的作家而已。”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语气平平。
郑义第一个反应过来,“那也是了不得了!”
“没错没错,谦虚,方老师太谦虚了!”
“你是不知道你这个寻根文学一提出来,在我们晋西文坛造成多大的轰动啊?”
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焦祖尧举起酒盅,边敬酒边说:“方老师,大家伙说得都是真的。”
方言一问才知,伴随着山药蛋派的式微,晋西文坛已经有衰败之相。
就像晋西空有“古建第一大省”的名头,但在世人的眼里一直是“煤都”,如何振兴晋西文学,激活传统文化生命力,一直困扰着这一代的晋军,没想到方老师一声吼,给他们送来了寻根文学。
这下子,晋西文学彻底算是有了新根!
“不瞒你说。”
郑义也举杯敬酒,“没有方老师你,就没有我的今天,我文学创作的方向,就是在寻根文学问世的那一天,才定了下来,才锚定在了这一片黄土高原之上,写出了《远村》。”
“这篇写的可真够大胆。”
朱伟说,比之婚外恋题材还要出格,写得是“拉帮套”这种扭曲的婚俗。
郑义感叹道:“那时候赶上精神污染,差点发不出来,好在《当代》的章仲锷编辑念我是一篇寻根,虽然没放在头版位置,但是还是发表了出来,没成想,就被评上今年的优秀中篇奖。”
“这就叫‘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方言和朱伟互看一眼,这次研讨会的名单里无疑要多一个“郑义”。
“来,来,干杯!”
朱伟不禁意会,嚷嚷着和众人喝酒,借着酒劲,向郑义追问最近有没有什么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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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啊,当然有,我正打算写一个几代人打井的乡土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