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翦和蒙武的话掷地有声,即便是心有不服的李信和姚贾、顿弱等人都不禁对王翦和蒙武二人的远见卓识感到了敬佩。
的确,草原狼族的确已经逐渐被秦国所忽视。
秦国立国之初,便是从草原狼族手中救下了周天子,而后讨伐西戎,秦国的这块土地有大半都是从西戎手中夺取的。
后来乌氏国等草原七十二国在秦惠文王的努力下与秦国和睦相处,逐渐被同化成了秦人,最具威胁的义渠国也灭亡在了其手中,在宣太后掌权时期义渠旧地也彻底被秦国所吞并吸纳。
而草原上的其他狼族自此也彻底对秦国熄了觊觎之心,哪里敢南下打秋风?
这才将目标都放在了赵、燕两国,故而秦国这些年也逐渐忽视了草原上的敌人。
不过这也难怪,这战国七雄,都是从数百个诸侯国中脱颖而出的,即便是刚刚惨遭廉颇和庞煖两次痛揍的燕国,也能在战后立即率军北上将被痛揍的怒火发泄在南下劫掠的东胡身上,让东胡的牛羊为燕国的休养做出贡献。
因此,嬴政以及一众没有面对过草原狼族的青壮派将领们忽视了这个问题倒也正常,但草原狼族战力远不如中原各国是事实,可要消灭他们却很困难。
他们不侵占城池,只劫掠人口和财帛粮食,又多是轻装骑兵,来去如风。
要留下这样数量和规模都远超中原各国的轻骑兵部队,实在是有些困难,故而北方各国多修建长城,利用草原狼族擅长骑兵和野战,却不擅长攻坚的劣势将他们阻隔于长城之外。
“王,灭燕之要,还有一端。”
紧闭双目的吕不韦一直不声不响的,就像是睡着了一般,但也无人敢打扰这位右丞相,而此刻吕不韦却终于起身,拱手高声道。
“哦?仲父请为政解惑。”
见到吕不韦开口,嬴政也正襟危坐起来,其余众人也都端正了坐姿。
“燕虽弱而善附大国,当先为山东各国剪除此羽翼!”
顿时,嬴政心下一个激灵,当初合纵连横时期的一则有名论断立即浮现心头。
自张仪、公孙衍等人相继退出战国风云的舞台之后,燕国正在惶惶无计的时候,苏代对燕王剖析燕国处境时说出的一个著名评判。
苏代说:“凡天下之战国七,而燕处弱焉!独战则不能,有所附则无不重。南附楚,则楚重;西附秦,则秦重;中附韩魏,则韩魏重。且苟所负之国重,此必使王重矣!”
也就是说,燕国尽管不能独当一面,却能作为一枚举足轻重的砝码。
燕国依附于任何一国,或者合纵、连横任何一方,都将使其力量陡增。
燕国之重要,在于依附大国,而不在独当一面;唯能大大增加大国分量,如此一来燕国在天下间也就必然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了。
苏代的说辞,本意在为燕国在七国纵横中寻求稳定长期的方略,而避免倏忽领头倏忽退缩的痉挛症。
然而事实上,燕国除了燕昭王乐毅时期强盛一时,短暂破齐而独当一面外,此前此后,大体都在强国之间寻求依附而摇摆不定。秦国在合纵连横最激烈的时期,能多次与燕国结成盟约而破除合纵,实际上正是在燕国奉行“附国方略”的情势下做成的。
虽然,燕国对附国方略之贯彻并未一以贯之,与最经常结盟的齐、赵、秦也是阴晴无定,与楚、魏、韩更是变化无常。但无论如何,燕国随时都可能倒向任何一个大国寻求支撑,在天下列国间具有举足轻重的价值,则是不争的事实。
若燕国日后再东向附齐或附楚,岂非又将使合纵抗秦死灰复燃?
从此看去,燕国是所余四国中最为游移不定的一国。
唯其游移不定,便存在着天下被燕国寻求出路的举动再次激出新变化的可能。
也就是说,齐、楚、魏三国基于大国传统,其一旦陷入昏昧,国策惰性很难一时改变;而燕国恰恰相反,素无定见而寻求附国以存续社稷,则完全可能不遗余力地寻求结盟联兵。
面对如此一个七八百年老牌诸侯大国送上门来,谁敢说其余三大国能断然拒绝?
若欣然接纳,山东抗秦岂不是必然出现难以预料的局面?
如果说王翦的话是掷地有声,那么吕不韦的话便是振聋发聩。
吕不韦所说的伐燕的必要性,从未有人考虑过。
自从东郡设立,列国被南北拦腰斩断后,秦国也不再忌惮列国合纵的,但若是秦国征讨南方之时,燕国在北方联合草原狼族袭扰秦国后方,倒也是一桩麻烦事。
只是,从情理上,嬴政对于燕国……终归还是抱有一丝不同的情感。
燕丹终究是昔日与他共患难之人,至少昔日在邯郸,他只有燕丹这一个朋友。
幼时会盟互帝之言,犹在耳旁。
然而这样的迟疑也仅仅是转瞬而逝,自从秦国接连灭亡卫、韩、赵三国,燕国看上去没有任何动作,但燕丹私下里纠集了这三国灭亡后流离失所的王公贵族以及天下的反秦分子,隐隐有将自己打造成如同信陵君一般的新的反秦大旗的趋势,这份友情便开始变质了。
纵然嬴政心中还念着旧时的情谊,却不可能放任燕国如此发展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