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并没有接魏王增的话茬,而是淡然地摇了摇头。
“老臣乃无才之人,但也知如今我魏氏一族如今之危局。”
魏王增的眉头愈发紧蹙,这位老人说的并非是“魏国”,而是“魏氏一族”,这是什么意思?
老人注意到了魏王增的神情,但没有在意,而是继续道:“纵然有粮,城墙终究不支。水困难脱,唯保宗庙足矣!”
魏王增一怔,他明白了这位老人的意思。
如何保全宗庙?
自然是降秦!
虽然不可能如同韩国王室那般宽待,但起码能与赵国王室一般保全性命和宗庙。
可魏王增还想撑持一段时日,大梁毕竟城高墙厚,粮仓兵器库却依旧是满当当,纵然无法出城作战,但城内民变兵变决然不会生出。
或许天意转机,在撑持时日楚国能击破秦军,或是齐国会愿意摒弃前嫌出兵援助呢?
甚或秦王死了秦国乱了,魏国岂非大难不死!
毕竟秦王嬴政虎狼暴虐成性,连灭两国,又决堤攻打大梁,想来上天终究会惩罚他,谁能说准这个天谴不在明天?
种种思谋之下,魏假下了一道安民王书,谎称齐楚两国将出动水军战船前来救魏,要民众各安其所静待援军。于是,惶惶万状的大梁城民众,终究些许松了口气。左右没法打仗没法出城,只有天天站在自家屋顶守望水势了。
可不料不到半月,固若金汤的大梁竟然出现了种种奇异迹象。
所有的井水都溢出了井口,街路房屋大墙都潮湿得水淋淋,粮食都生出了绿芽,肉食都霉绿发臭,直至街中积水渐渐增高,大梁城便再也没有了往昔的蓬勃生机。
此后,城砖石条一块块脱落,露出了夯土墙体。
又过了旬日,夯土墙体悄无声息地瘫成了一堆堆泥山,渐渐地,泥山也没有了……水淹大梁一个月后,秦军已经堵上了水口,冰势已经渐渐退去。
但纵然如此,凄惨的景象仍然在继续。厚厚的淤泥填平了所有的洼陷,堵塞了一切进出大梁的通道,两月前还雄峻异常的大梁,已经变成了一片茫茫灰黄的废墟。
这时,哪怕嬴政如魏王增幻想的那样遭遇天谴暴毙,秦军不得不撤兵,那魏国王室也无路可逃了。
又过了半个月,厚逾数尺的淤泥结成了硬实的地面,秦军兵不血刃地推开无人防守的残破城门,进入了大梁城中。
而魏王增的手中还握着一份未曾来得及派使者递交的降书,就这么被秦军所俘虏。
王翦亲入魏王宫,看着这位瑟瑟发抖的魏王增,以及一旁一身狗骚味的魏太子假,连呵斥几句的兴致也没有了,甚至觉得此番灭魏有些无趣。
若非大梁城坚固,加之燕国、楚国出兵,魏国在秦国的铁蹄之下连朵浪都翻不起。
在确认了魏王和魏太子的身份后,王翦便大手一挥,派亲信将这二人装入一辆青铜囚车,也不给父子二人喘息之机,穿着一身尿骚味十足的衣服向咸阳辚辚去了。
而后,王翦又将目光重新落在魏国境内的那支楚军身上,嗜血的光芒一闪而过。
要知道,秦军开拔时出兵魏境二十三万大军,折损却仅仅三万人,轻重伤员万余,而自从秦军决堤以来便一直无所事事,一直在休养生息准备总攻,却不料大梁根本就组织不起成建制的抵抗。
也就是说,他身后这近二十万的秦军,几乎就是一支精力充沛的大军,完全能支撑得起第二场仗的生力军!
但片刻后,王翦咂了咂嘴。
可惜他这边终归还是慢了一步,那李园已经在赶赴咸阳签订停战国书的路上了,否则他倒是有机会将这留在魏国境内的十万楚军尽数歼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