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闷哼一声。这混蛋,竟是硬生生自己把断骨复位了。不管恢复得快不快,他的疼痛丝毫没有减少。
我听到李元慢慢挪动着身子,歇了片刻才开口说:“好啦,再过会儿我就可以起来去抓点儿小动物来吃了。正好尝尝这沙漠的珍馐。”
我扬起头。太阳真他妈刺眼。
我去绕着小半截断墙走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李元平躺在地上,血和汗把他浸透了,像是经历了一场暴雨的冲刷。伤处被他用绷带把固定住了,看得出他应对受伤真的是非常娴熟。
我一直没问李元关于他自毁倾向的问题,总觉得还不是时候。但现在我后悔了。
“你想不想告诉我为什么你知道受这样的伤该怎么处理,多久能好?”
“我不是被转化了嘛,天赋异禀。而且熟能生巧。”
这得是有多熟能一看伤口的状态就分析出自己的状况。考虑到李元自己的特殊性,那些经验也不太能在别人身上得到。
“别跟我废话,这可是见鬼的大沙漠。如果我的同伴有什么受虐癖到处找不自在,我会很不安的。”我在李元身边蹲下来,拍拍他的脸。“说吧,你为什么老让自己受伤?”
李元眼珠子转了转,却没答话。
我冷哼一声。
趁李元躺在地上任人鱼肉,我小心地把他的袖子拉上去。前几天被卡尔的走狗伤到深可见骨的地方一点痕迹也没留下。明知道会是这样,我见到他白玉一般光滑无暇的胳膊还是愣了一下,接着又去拉他的裤子。
“等等等等。”李元急忙坐起来,牵到伤口又是一顿咳。“我说还不行么?”
我满意地把手收了回来。
“其实你都知道了吧。我想找到能让自己真正受伤的办法,不是很快就能愈合,而且连疤都落不下的那种。直到我在四川找尹家家族纪事里提到的那个地缝时,不小心被一件破损的青铜器划了一下。那是第一次我身上留下伤痕。”
李元好脾气地看着我。“现在你相信我不是受虐狂了吧?”
我打量他一番,抬了抬下巴。“那你自己给我看看你脚脖子。”
李元露出一个无奈的神色,让我把他扶起来,身残志坚地亲自解开了靴子,把裤腿扥了上去。他的脚踝和他身上其他露出来的部分一样,像是润玉一般白而健康。
我不禁想到了sincere这个词。诚挚的,无瑕的。sin-cere直译是没有-蜡。
这原本说的是古希腊雕塑。因为后世往往是用蜡来修补残破的雕像,故而sincere是用来形容没有被蜡修补过的,完美无缺的大理石雕塑。
面前这本该无瑕的躯体上,卧着一道伤痕。
“在有这疤之前,我都要绝望了。以为这辈子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那见鬼的转化,再怎么挣扎也只能生活在它的影响里,连死都做不到。但现在有这个可能性了。终于,在那么多次失败以后。”
“其实命运对我足够好了。”
李元露出一个笑容,他漾着笑意的桃花眼像是从来没吃过苦头一样。现实并没有对他展现任何仁慈,他也不需要。
我却笑不出来。
其实我到现在还有些懵。我没怎么接触过外界的恶意,更没有想过有人竟然想要我的命。而和我同龄的李元却已经在生死里滚过几圈里,好几次还是他自己加的场。
“说这些干嘛。”李元慢慢躺回去。“咱们先歇会儿,等我缓缓去弄点儿吃的来。”
“你又不需要吃饭。”
“你需要。”
我盯着李元。
“我也想吃。”李元把目光投向空无一物的晴空。“我也想当个正常人。”
“小时候你骑车带我,结果摔了,我脑门儿上留下了一个老长的疤。我家人看到后心疼了好久,也庆幸不已。可是后来不知道哪天就消失了。等我想回忆起那时候,回忆你,都没有依仗。
“等长大后我再受伤,那些伤口从来没留住过,甚至拼命打游戏也不会近视,就好像我跟这个世界压根儿不同步一样。
所以当我发现这个身体能被真的伤害到以后,我就不会放过那个可能。”
李元说你不用担心,在那之前我都不会死的,我也死不了。
我会保护你,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