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邦彦抽了口凉气,道:“冲你这句话,我就更不能留他了。”
是啊,有什么比自己的对手像自己更可怕的呢。
次日午后,依然是众人在中央空地集会,几名有威望的师兄弟负责问讯。昨日的问题都已辑录,一式三份,不再过问。今天主要是回溯到十年前师父被害的前几日,问问罗邦彦和史霁风那些日子里各自干了些什么。
其实这些问题也都无关痛痒,那年头没有摄像头,凡事单凭一张嘴,任怎么说就怎么说呗,二人心知肚明,罗邦彦想的是自己虽是主谋,却从未亲身参与行动之中,干系撇得一干二净,最主要的是设法利用问讯来坐实史霁风的罪行。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史霁风考虑的并不是让他承认谋害师父一事,而是要让他成为别人眼中通敌的间谍。
既然你诬陷我,那么我也诬陷你,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罗邦彦坐在台上,表面平静,实际上对台底下部分人的窃窃私语已经有点无法忍耐了。
“大师兄真的是金人的间谍吗?”
“还记得当初那个偶然相遇的小娘子吗?就是自杀的那个。大师兄那么看重,果真是他的女儿吗?”
“会不会是和金人生的?”
“别瞎猜了,我觉得大师兄不是间谍,他就像是个金人。”
“潞王完颜允德是什么人啊,好像听大师兄提到过。”
“你又神气了,大师兄什么时候提过?倒是他万一真的和金人有孩子,那大娘子知道了,还能饶过他?”此处说的大娘子,指的是罗邦彦在利州娶的大族正妻。
蒲达听得烦了,回身喝止众人:“肃静,肃静,你们吵得台上人说话都快听不见了。”
众人安静了些,可偏有一个愣头青站起来高声问道:“蒲师兄,大师兄真的是金人的探子吗?”
蒲达叱道:“此事尚无定论,不可随意揣度!”
那人不愿善罢甘休,继续道:“其实谁都明白,如无意外,师父死后,继任社主的必定是大师兄。既然谁都清楚这一点,那么小师弟为何要谋害师父呢?这对他而言根本没有利益可言。所以我觉得师父之死,必然是因为大师兄继任社主这一点因为某种原因无法实现了,所以师父才会突然被害,大师兄得以顺理成章地继任社主之位。”
蒲达问:“照你的话说,你的意思是认为谋害师父的不是小师弟,而是大师兄咯?”
台下的师弟答道:“我并没有这么说,我只是觉得,害死师父的不一定就是小师弟;抑或是小师弟是被人利用了,当了他人的工具。”
任璟把手中备忘册卷成一卷掷到那师弟脸上,呵斥道:“住口,一切等我们台上问完再说——给我递上来”
那师弟黑着脸捡起备忘册,册子里却掉出一张纸。有好奇的人眼疾手快拿过来翻开一瞧,惊道:“竟真有此事!”
旁边人自然顺嘴问他:“什么真有此事?”
任璟急忙冲下台,一边叫着“给我递回来”,一边穿过过道走过去要夺那张纸。
几人拦着任璟,让那不怕死的社众朗声读道:“待北廷书信一到,即刻刺杀兴元府长官,放潞王兵马入境。此事不得有差池。”读完他大叫:“是大师兄的笔迹!”
罗邦彦一时没会过意来,那边任璟就跑回台上,冲他慌忙跪倒,叩首道:“大师兄,事情败露,这可如何是好啊!”
“胡说,大师兄怎么可能勾结金人,你不要再演戏了!”阚良指着任璟大声呵斥。
主持集会的蒲达心中存疑,走下去叫下面人将那张纸递给他让他瞧瞧。待接过书信一瞧,专门负责管理社中文书的蒲达顿时发了一通冷汗:的确是大师兄的字迹。他赫然回身质问罗邦彦:“大师兄,你真是金人的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