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宫依然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当时我与曹操从中牟县逃出以后,前往吕伯奢家中歇脚。”
“吕伯奢乃是曹操父亲故友,他盛情款待了我二人,让我二人在家中住下,并且去隔壁村中买酒。”
“但曹操见吕伯奢久久不归,心生疑窦;又见吕伯奢家中仆人在磨刀,以为是要对我二人不利,便动手将吕伯奢家人仆从全部杀死。”
“而后……而后我们才发现,仆从磨刀是打算杀猪,并非想害我二人!”
陈宫眼圈通红,声音哽咽。
吕伯奢一家之死是他心中永远的痛,虽然是曹操动手杀人,他手上并未染血,但他却依然觉得自己难辞其咎。
哽咽过后,陈宫继续说道:“曹操误杀了吕伯奢一家,心中虽然悔恨,却更担心吕伯奢回来看见家人惨状会怨恨他,便等吕伯奢回来后将他一并杀死。”
“我质问他为何如此,他竟说出‘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这等冷血之语!”
“而直到此时我才知自己看错了人,曹操心狠手辣,薄情寡义,我不齿他所为,便就此弃他而去。”
陈宫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这段过去。
在说这些的时候他心里很是悔恨。
如果他早知道曹操会成为大汉的心腹之患,那当初他绝不会将其放走,哪怕忍受天下人的唾骂也会杀了曹操!
“原来如此……”
郭嘉缓缓回过神来,听完陈宫说的这段往事后,他才相信,曹操的确当得起“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这一评价。
寻常人误杀好人肯定会愧疚难当,但曹操却选择斩草除根以绝后患,这样的心性便非同寻常。
难怪能成为朝廷的劲敌。
“这样的人必须得死,若他不死在长沙,日后必然还会成为祸患!”
郭嘉眼神中闪过一丝冷色。
不管怎样,哪怕是以许攸的性命为代价,他也不会让曹操活着走出长沙。
“曹贼当真是畜生中的畜生!”
黄忠听完后气得怒目圆睁,义愤填膺地骂道,对曹操的行径感到深深不齿。
赵云也冷哼道:“若是让我擒住曹贼,定要用长枪在他身上戳一百个窟窿!”
“这等奸贼留在世上只会是祸害!”
陈宫此时已经平复了心情,抬头对诸葛亮道:“军师,让我入城去劝降吧。”
“曹操虽然薄情寡义,但我与他曾是患难之交,又对他有救命之恩,他不会将我如何的。”
曹操是个很复杂的人,当初在杀了吕伯奢的时候的确悔恨非常,但错已铸成,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选择杀了吕伯奢。
但这不代表曹操真的无情无义,因为无情无义的人是不会悔恨的,也不会做出刺杀董卓这种事情。
“这……”
诸葛亮面露犹豫之色,他并不希望陈宫前去劝降,但若是想生擒伪帝、救出许攸,劝降又是唯一的办法。
而在场之人里面没有比陈宫更合适的了。
思索再三后,诸葛亮最终还是答应下来,说道:“既如此,公台便去吧,但务必要当心,切勿激怒曹操。”
“我自有分寸。”
陈宫点了点头,对众人拱手行了一礼,转身向军帐外走去。
“公台!”
吕布小跑着上前,犹豫再片刻后,认真对他道:“一切小心,活着回来。”
看见吕布那满是关切的目光,陈宫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旋即大步离去。
……
长沙城,司空府。
府邸深处某院子。
曹操从卧房离开以后,拖着病体来到了这处院子,院外把守的士卒见到他后纷纷行礼。
“你们都退下吧。”
曹操咳嗽了两声,对他们摆手道。
士卒们依言照做。
随后曹操孤身走入小院,如今已经到了九月份,院子内的桂花树正含苞待放。
烈日炎炎,树下却是一片清凉。
许攸躺在竹椅上睡觉,一只手拿着竹简,一只手拿着酒葫芦,呼声震天。
曹操走到许攸旁边的石凳上坐下。
他并没有喊醒许攸,而是就这么坐着,看着院子里水池中的游鱼,目光如池水一般幽深。
不知过了多久后,许攸才悠悠转醒,他坐起身伸了个懒腰,又抬手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后,吟道:“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吔?”
“曹操?你何时来的?”
许攸一睁眼便看见有个人坐在自己身侧,不禁被吓了一跳,吃惊地道。
虽然曹操背对着他,但他对曹操何其熟悉,哪怕看背影也认得出来。
“有一会儿了。”
曹操头也不回地说道,继续看着水池里的游鱼,“你倒是睡得安稳。”
许攸冷哼了一声,道:“我有什么睡不安稳的?该睡不安稳的应该是你。”
“让我猜猜,又吃了败仗了?”
许攸的语气了满是戏谑,每次曹操过来找他,都代表着又在朝廷那里吃了瘪。
所以他现在倒是乐于看见曹操过来了。
没等曹操回话,许攸又往院子外瞅了瞅,问道:“许褚那个憨货怎么没随你一起来?”
“他走了以后都没人帮我买好酒了。”
以往许褚看守他的时候,给他送的酒都是上乘,但现在换了人看守他后,给他的酒便都是浊酒了。
“他战死了。”
曹操平静地道,似乎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许攸听完后顿时愣住了。
而直到此时,他才注意到曹操现在的模样,看起来病恹恹的,一副虚弱憔悴之态。
他沉默片刻后,问道:“朝廷的兵马打过来了?”
许褚是曹操的贴身侍从,连许褚都战死,说明曹操吃了很大的败仗,遭遇了生死危机。
“嗯。”
曹操没有否认,从水池中收回目光,看向许攸。
“还记得我此前曾说过,若我最终不幸落败,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的话么?”
“如今到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