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度越来越高,太阳暴晒大地。
九江城的水位不断下降,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干涸了。
整个过程中,沈葆桢大人都在守株待兔。
他的大军驻扎在九西北方向,地势很高,不会被洪水波及。
所以在这场大水中,没有受到任何损失,反而得到了难得的休整。
这一战,虽然一开始仓促,犯下了错误,使得军队受到了不小的伤亡。
但是接下来,他狠辣果断,还是挽回了局面。
他拿着望远镜,看着九江城内的一切。
“沈大人,已经到处侦查过了,苏曳的新军已经逃走了。”
“方圆百里之内,都没有苏曳新军的踪迹,大水淹城的时候,新军具体伤亡不知,但是物资损害应该很严重,到处都漂浮着箱子,而且他们的军营都来不及收,也完全被淹没在大水中了。”
“这一场大水,把九江城内的一切摧毁得干干净净,快要成熟的麦子,也全部被水淹没了。”
“九江已经彻底断粮好几日了。”
沈葆桢道:“继续记录,九江城内有没有炊烟,一天有几处炊烟。”
“是!”
这一次的沈葆桢很谨慎。
一定要等到九江太平军快要彻底饿死了,才开始攻城。
确保一举拿下。
他一方面很有耐心,但一方面又很焦急。
因为,苏曳显然是去扬州补给了,一旦补给完毕,他立刻又会回来的。
所以,必须趁着苏曳新军到来之前,把九江拿下来。
为此,他专门派了舰队在长江上巡逻,一旦发现苏曳的船队,就立刻来报。
最好的局面是等到九江城内的太平军全部饿死了,这样就能轻而易举拿下九江城。
在他的观察下。
九江城内局面非常不妙。
城墙上,人越来越少了。
隐约间,尸体越来越多了。
浓烟也越来越多。
只不过,这不是煮饭的炊烟,而是火化尸体的浓烟。
整个城内,再一次素裹。
很显然,这是九江城内在为死去的兄弟们戴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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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江城内!
曾天养道:“侯爷,您觉得这计策有效吗?”
洪人离道:“有效,因为完全符合逻辑,更加符合沈葆桢的期待。”
这几天,每人只吃三两干粮,然后狂灌热水。
尽管饿不死,但实在是有些虚了。
但如果没有苏曳送的这十五万斤粮食,那他们几乎早就饿死了。
当然,这洪水也不是没有一点点好处,那就是带来了部分的鱼。
但是这点鱼,对于一万八千人来说,完全是杯水车薪了。
曾天养道:“侯爷,你觉得沈葆桢什么时候会攻城?”
林启荣道:“等苏曳的船队再一次从扬州城出发的时候,他们就会攻城了。因为他先用洪水淹城,毁掉了我们即将要成熟的麦子,让我们彻底断粮,肯定不会便宜了苏曳。”
“接下来,让更多兄弟扮演尸体,横七竖八躺得再多一些。”
“然后,在城墙上,在地面上演戏,饿得倒地。”
“接下来,不要再升火了,每个人灌满凉白开。”
“上演饿殍满地。”
“要让沈葆桢那边赶紧攻城了,不能再耗下去了,再耗下去,我们真的要彻底断粮,苏曳送的这十五万斤粮食,也要吃完了。”
随着林启荣一声令下。
九江城内的状况,看上去更加惨烈了。
城墙上的士兵,奄奄一息。
甚至,是不是就忽然倒地不起。
城内的道路上,也横七竖八躺满了人,也不知道是死还是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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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远处山坡上,湘军用望远镜观察到了这一切。
“沈大人,差不多可以了。”
“九江城内,早就彻底断粮了,现在炊烟都没有了。”
“城内大量的人,都已经饿死了。”
“而且,现在他们死的人,也根本不烧了,就任由扔在那里了。”
“末将看到,很多人都在地上抓土吃了。”
“可以攻城了。”
沈葆桢摇头道:“再等等,再等等!”
幕僚道:“大人,其实不能等了。”
沈葆桢道:“哦?为何?”
幕僚道:“因为他们已经不烧尸体了,这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沈葆桢听完后,不由得一颤。
他明白幕僚的意思了。
之前那些发逆,还把死去的同袍烧掉了,现在反而不烧了。
这……这是打算做什么?
不言而喻,指向那个最残忍的答案。
这是要把人当成军粮吗?
只不过林启荣此人有道德情操,所以还下不了这个决心。
幕僚道:“林启荣有道德情操,但是那些发逆士兵没有,一旦等到有人打破了这个禁忌,那就会纷纷效仿,那样他们反而会吃饱了,而且会爆发出来可怕的凶性!所以我们要抓紧攻城了。”
沈葆桢道:“有理,开始集结军队!”
半个时辰后!
又有斥候来报。
“大人,飞鸽传书,飞鸽传书,是从长江船上飞来的。因为我们这个大营建立的时间还短,很多信鸽还不懂得回巢,所以应该飞回来十只,但只飞回来两只!”
沈葆桢拿过信鸽上的密信,心中暗道:难道是苏曳的舰队回来了?
打开一看!
发逆水师主力来袭,距离二百八十里。
顿时间,沈葆桢暗呼不好。
如果是苏曳来了还好一些,至少都是大清的军队,或许会抢功劳,但不会对湘军开火的。
但发逆水师主力可不一定。
林启荣是杨秀清的人,天京发逆不是对林启荣见死不救的吗?怎么现在又派大军来了?
但不管怎么样,自己都必须立刻动手了。
顿时,沈葆桢下令:“大军集结,全军吃饱饭,准备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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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江城内。
立刻有人汇报林启荣。
“侯爷,沈葆桢大军动了,动了!”
林启荣大声下令道:“全军饱食,每人不超过八两干粮,准备作战!”
随着一声令下。
一万八千太平军内心无比雀跃欢呼。
终于……终于可以放开肚子吃了。
八两干粮,已经很多了。
每个人就着凉白开,大快朵颐。
虽然这大饼很干很干,但最近气候实在是太潮湿了,就算每日拿到太阳底下晒,还是有一点点要发霉的感觉。
但是……对于断粮的太平军来说,每天只吃三两的他们,无异于山珍海味。
每一个人,都吃下了八两。
然后,灌上凉白开。
吃饱了!
终于吃饱了。
整整两年了,第一次有吃饱的感觉,太舒坦了。
既然吃饱了,那就准备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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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葆桢的一万多军队,在距离九江城墙五百米的地方集结。
“你们也都看清楚了,现在城内发逆,不足三四千,剩下都饿死了。”
“而这剩下的三四千,也早就不成人样了。”
“若是这样,你们还拿不下九江城,那直接就抹脖子吧。”
“你们也都知道了,曾大帅遭到了苏曳小儿的羞辱,皇上金口玉言,谁拿下九江和南昌,谁就是江西巡抚。”
“现在,发逆的水师援军就在二百里之外,几个时辰内就会赶到!”
“留给我们顿时间,就三四个时辰!”
“三个时辰内,能不能拿下九江?”沈葆桢大吼。
“能!”一万多名湘军大吼。
沈葆桢猛地一声令下:“全军出击,踏破九江城!”
随着他一声令下,湘军发起了疯狂的攻击。
如同潮水一般,朝着九江城涌去。
“轰轰轰轰……”
九江城头上,火炮开始轰鸣。
但是,明显比之前少了许多,势弱了许多。
湘军一鼓作气,无数人搭建浮桥,无数人跳水过河。
直接冲到了城墙之下!
然而此时!
又猛地一阵炮响。
原本稀稀疏疏的就将城头,忽然无数旗帜竖起。
出现了无数的人头。
密密麻麻的守军。
而且每一个人,精神奕奕,又哪里是要彻底饿死的样子。
林启荣大声高呼:“清妖沈葆桢,你中计了!”
“兄弟们杀!”
随着一声令下。
从城头之上,无数的滚木,无数的砖石砸了下来。
一个又一个火药包炸下来。
“轰轰轰轰……”
此时,湘军密密麻麻都在城墙之下,每一个火药包爆炸,都带来了巨大的伤亡。
见到这一幕。
沈葆桢脸色一白,后背一凉。
为何会这样?
发逆不是早就断粮,早就饿死大批人了吗?
城内的麦田,不是还没有成熟,就被大水彻底淹没了吗?
为何会这样?
但是到了现在,哪里还有撤军之理?
既然中计,那也只能将计就计。
狭路相逢,勇者胜!
杀,杀,杀!
凶性发作的沈葆桢,非但没有退兵,反而更加凶残地攻城!
“督战队上前,但凡有后退者,全部击杀!”
随着他一声令下,督战队整齐排列,举起洋枪瞄准。
战斗,再一次进入了白日化!
这一轮,比上一轮,更加惨烈!
湘军没有退路。
太平军也没有退路。
双方开始疯狂的厮杀。
残暴的湘军,一次又一次冲上了城头。
太平军,一次又一次,把他们杀下了城头。
林启荣,曾天养,洪人离三人,身先士卒。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三个时辰!
最激烈的三个多时辰过去了。
已经数不清楚,湘军第几次攻上城头了。
也不数不清楚,太平军第几次把湘军杀退了。
双方前仆后继。
悍勇无比!
林启荣越打越心惊。
他深深地感觉到,湘军的战斗力在快速提升。之前的湘军,靠的是武器更好,火炮更好,近战是不如太平军的。
而现在,就连近战水准也追上来了。
他林启荣麾下的这支太平军,已经是战斗力最高的了。但或许是因为饿肚子太久了,虽然战斗意志无限,但体质还是下降。
所以,论战斗力,好像已经比不过眼前这支湘军了。
而另外一边的湘军,也越打越心惊。
这群发逆疯了,饿了那么久的肚子,明明都已经这么瘦了。
却能爆发出这么可怕的战斗力。
根本就杀不完!
杀完一个,后面远远不断补上来。
根本就不怕死!
双方的战斗,呈现出无比胶着的状态。
仿佛什么可能都有。
湘军仿佛随时都会再一次被推下城墙。
而太平军这边,也仿佛随时会被破阵,被占领城墙上的阵地。
双方都很勇敢,战斗力都惊人的强。
伤亡也其高。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
沈葆桢,越来越心惊,越来越心焦。
因为,长江上发逆的援军,已经越来越近了。
一旦敌人援军赶到,前后夹击,他这支湘军就危也。
但是……他的军队已经尽力了。
守城的发逆,太勇敢,太可怕了。
他拿出怀表,不断计算着发逆援军可能到来的时间。
他感觉到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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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与此同时!
苏曳的船队,已经逼近了九江城。
哪里是什么太平军的水师,就是他的船队,挂着太平军的旗帜而已。
“大帅,九江城正在激战!”
“双方伤亡无数,打得难分难解!”
苏曳道:“所有火炮,瞄准湘军阵地,准备开火!”
“是!”
苏曳新军,全部穿着太平军的服侍,带着头巾,披头散发。
开始登陆。
整整用一个多小时,才将几十门火炮,从船上运到陆地上。
然后,大军列阵。
几十门火炮瞄准湘军在城外的阵地。
“开火!”
“开火!”
随着一声令下。
几十门火炮,开始发挥!
“嗖嗖嗖嗖嗖……”
无数的炮弹,划过天际,狠狠朝着湘军阵地砸了过去。
然后,猛地爆炸!
火炮不一样?炮弹不一样“
一样的,不管是苏曳新军,湘军,还是太平军,火炮都是向洋人买的。
只不过,太平军买的先进洋炮比较少。
“轰轰轰……”
一阵阵猛烈的爆炸。
阵地上的湘军,猝不及防下,很多人被炸得人仰马翻。
紧接着……
很多人来报。
“沈大人,不好了,发逆援军已到!”
沈葆桢眼前一黑,几乎要昏厥过去。
李续宾吼道:“发逆援军有多少人?”
“不知道,已经登陆了好几千,后面还源源不断,江面上的船只不计其数,整整几百艘。”
李续宾颤抖道:“沈大人,必须立刻退兵,立刻退兵!否则,有全军覆灭之危啊!”
沈葆桢只觉得天旋地转,内心无边无尽的痛楚。
为何上天要如此对他?
他的战术有错吗?他的布局有错吗?
完全没有啊。
但为何会是这个结果?
两次战役,都没有拿下来?反而损兵折将?
李续宾道:“沈大人,快退兵,否则就来不及了。”
“我们没有拿到九江城,但至少苏曳也没有拿到,发逆的援军到了,肯定也带来了大量的粮食,所以九江城谁也攻不下来了。”
沈葆桢强忍着昏眩,望着鲜血淋漓的城墙,望着尸横遍地的地面。
再一次,充满无限不甘,大声高呼:“退兵,退兵!”
“当当当当当!”
湘军,再一次鸣金收兵!
而这一次撤退就没有那么整齐了,而是仓皇逃窜。
因为发逆援军到了,再不逃的话,就要被内外夹击了。
湘军丢掉了所有的重型物资,用尽所有的速度,朝着西边逃窜。
而那边杀红了眼睛的林启荣部,竟然发疯地追杀了出来。
一边追杀,还一边高呼,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一个多时辰后!
天黑了!
湘军已经逃得无影无踪。
苏曳的新军,再一次出现在九江城下。
然后,林启荣部尴尬了。
啊?!
原来……原来是你们啊。
我,我还以为是援军呢。
然后,所有人陷入了失落。
天京那边,真的放弃我们了吗?就因为我们是东王的军队吗?
那……我们该何去何从?
苏曳再一次出现在九江城门之外。
城头上,无数眼睛盯着他。
但这一次,已经没有了敌意。
苏曳大声道:“林启荣将军何在?”
城头上,林启荣露出了面孔,大声道:“苏曳将军,我再一次开启城门,你可敢进来?!”
说罢,九江城门,再一次缓缓开启。
所有人都涌上了熟悉的既视感。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苏曳一人当先,骑马走过了护城河的浮桥。
然后,直接进入了九江城门。
接着,苏曳大声下令:“新军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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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万字大章送上,整整写了五个小时,累瘫了,我去躺一会儿再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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