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洛不答。
确实,天地熔炉很强,黑炎焚炼也尤为难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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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方熔炉蕴含着黑潮死道,所以等闲手段并不足以破壳而出。
但黑火恰恰又能焚炼道意,因此即便是宁洛的底牌剑意,却也没法将炉壁斩出一道裂隙。
如果是常人入炉,怕是早已命丧炉中。
得亏宁洛有元精造化肉躯,才得以幸存。
可幸存也不足以脱身,只要逃不出熔炉,那元精终会消耗一空,宁洛依旧难逃一死。
只可惜,他有山河图卷。
宁洛没有回答人皇,只是偏了偏身子,然后扬起了头。
“!!!”
人皇心神剧震!
他不知道自己心中的恐惧从何而来,也不知道那种生死危局的观感又是因何而生。
但他现在很慌,整座熔炉都因此轻微地震颤着,难以遏制。
人皇带着困惑与不解,万千瞳仁循着宁洛的目光望去,然后看到刻绘熔炉内壁上的胡乱涂鸦。
笔法不能说是龙飞凤舞,只能说是乱无章法,甚至可谓一塌糊涂。
但那是道纹。
人皇自己甚至都不知道他有这么个古怪的纹身。
但当他看到那枚道纹的第一眼,他就明白,那是他的命门!
然而就在他理解的瞬间,宁洛动了。
剑意酝酿,附着于赤晶长刀之上。
宁洛脚步前踏,赤刀猛然脱手而出!
赤虹风驰电掣,破空而去,身后拖曳着如雷霆般的尾迹!
宁洛身形微动,来自黑潮的拘束已经不复存在。
纵使赤刀凿不穿熔炉的内壁,但却足以为他开辟出一条别无阻滞的坦途。
绝尘步催动,宁洛身形如电,朝着那枚道纹暴射而出!
“蝼蚁尔敢!”
“给我停下!!!”
熔炉的顶盖之中冒出一只气吞万里的龙首,张开渊薮般的血盆大口,朝着半空中的宁洛猛然咬下!
龙首精准无误地命中了宁洛,将那道缠绕着血焰的身影吞入口中!
然而仅仅过了瞬息,苍白剑芒如圆月般环切而过!
黑龙断首,黑浆如鲜血般喷涌四溅!
半空中的宁洛信手一挥,震落黑浆,紧握幻剑。
而他身后的赤练血身则是积蓄气血,掌风轰向宁洛后背,将他推向那枚涂鸦的道纹。
“呼,呼,呼......”
“停,停下!!!”
人皇声嘶力竭地咆哮着,他不知道那枚道纹是为何物,但他能够感觉到,死亡已经离他越来越近。
炉盖上长出千百只龙首,簇拥着咬向那道孤高的身影!
可惜再难追及。
宁洛抽干了剑骨中蕴养的所有剑意,气海内的真气也涓滴不剩,将所有余力尽数付诸这最后一击。
剑光破空,正中靶心!
铛!
然而炉壁上仅是多了一道醒目的白痕,但道纹却依旧无损。
人皇怔了怔。
他咆哮的嘴型都未曾收拢,万千只瞳仁飞速地眨了眨,千百龙首也木讷地停在半空。
“噗。”
“噗哈哈哈哈哈!”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蝼蚁终归只是蝼蚁!你该不会以为......”
然而人皇笑到一半,他心底那种濒临死境的恐惧再次漫溢而出!
什么情况?
这只蝼蚁的竭力一剑都全然无果,那还有什么能够威胁到他的生命?
随后人皇便看到,宁洛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块石碑。
一块镇压了他万年,早已成为他梦魇的道器石碑!
“什,什么?!”
“这块石碑怎么会在他手里?!”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所,所以......”
“我能逃出来,不是因为计划成功,也不是因为神上相助......”
“而是,是他把我放了出来?”
人皇逐渐明白了一切。
但现在理解,已经晚了。
宁洛面无表情,抡起石碑便砸向了那枚道纹!
那枚剑意也破不开的道纹,在面对石碑之时,却有如干脆的焦壳一寸寸崩解!
人皇忽然感觉到力量的消散,他惶恐不安,悚然无助。
然而恰在此时。
嗡——
石碑与道纹的边际,一道玄奥的波纹骤然荡开!
宁洛仅是眨了下眼,瞬息之间,天地换颜!
白雾笼罩,万象苍茫。
这里并非熔炉,也并非高原,更不是荒狱界任何一寸土地。
这是虚空道海,是天道的本源,是并无实体的虚境。
宁洛微眯着眼,谨慎地转过身子。
他的身侧依旧是那座通天的石碑,而面前却是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那是人皇,更准确来说,是他在荒古时期的面容与形体。
漆黑血浪自虚空尽头奔涌而至。
人皇环顾四周,也有些不知所措。
但当他看到黑潮之时,他安心了许多。
果然,神上会帮他处理好一切。
在他的视角里,宁洛孤身一隅,而黑潮却环顾四周。
很明显,他们更占优势,而宁洛只能负隅顽抗。
宁洛微眯着眼,心道高难模式果然棘手。
纵使人皇不太靠谱,但黑潮依旧能够妥善处理好一切。
黑潮的想法,宁洛多少猜到了些。
“它是想在虚无道海抹除镇封大道,或者,是想切断我和石碑的关联?”
“如此一来,那现世的我就失去了凿穿炉壁的力量,我先前做的一切也都会前功尽弃。”
“好手段。”
黑潮意志带着人皇这么个拖油瓶,全程代打血C,也属实是不容易。
宁洛看着周遭汹涌而来的黑潮,目光渐沉。
副本天命效率越低,意味着黑潮侵蚀率越高。
所以荒狱界的天道本就已经被蚕食大半。
如今黑潮为了保全宿体,铁了心要攻占硕果仅存的这块通天石碑,石碑多半也没法力阻。
用道解对抗?
或许可以,但宁洛不敢赌。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运用道法。
他有成道之实,却不会运用成道之力。
那唯一的突破口......
还得是人皇。
人皇背对黑潮,正视宁洛。
他高昂着头颅,平举双臂,放声狂言:“看到了吗?上苍都站在我这一边!蝼蚁,这里就是你的末路!”
宁洛摩挲着下巴,自顾自寻思了一会儿。
随后他嘴角一撇,冷笑道:“你管这东西叫上苍?少自欺欺人了,那是黑潮,是祸种。而你,不过是只被黑潮盯上的提线木偶罢了。”
“你懂什么?!”
“我当然懂。”
“我不仅懂,我还知道你在荒古用秽血污染了自己的同胞,让他们化作失智的狂徒,肆虐整个荒狱。”
“那是本王为了镇压妖族!是为了人族的未来!”
“哦?所以人族覆灭,纯血断绝,就是你所谓的未来?”
“你!”
人皇咬牙切齿,但他忽然意识到了宁洛的目的。
这种时候嘴炮总不可能是无的放矢,显然是想让他道心失守。
这么明显的伎俩,也想瞒过本王?
人皇讥笑着看向宁洛,大言不惭:“人族是本王的人族,本王想怎样就怎样!一群不知感恩的废物,给他们喂食本王的圣血,让他们拥有屠妖的力量,那是本王的恩泽!反正横竖都是蠢物,至少这样还能助我一臂之力。”
“而且,至少本王扫平了妖族!”
“但你分明用着人族的力量,却在替妖族办事!阻挠本王大业!”
“你,才是人族的罪人!”
没救了。
“扫平妖族?你指的是被霸下遗骸镇封万年吗?”
“人族大业?你怎么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是否还有半点人样?”
“至于我为什么帮妖族,那是因为如今的御兽师,早已不是荒古那群尚未开化的蠢物。”
“至少,他们比你更像个人。”
荒古的争斗不过是两方未开化的蛮民。
彼时无论人族妖族,都不存在所谓文明。
宁洛向来不信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只知道万灵都有人性与兽性的区分。
纵使是战场上对敌人残虐暴戾的战士,归乡之后也会有对家人的温情。
人性的优势在于能够区分善恶,也能够明辨何谓是非。
有些披着人皮的畜生它就是该杀,遵循普世正义,惩奸除恶,这样的杀戮便在人性的范畴之内。
但要殃及无辜,肆意屠戮,那便是基于纯粹的兽性。
无论模样是人是兽,它终归就是个畜生。
但纵使是这样的畜生,也不会屠戮自己的同胞。
所以宁洛自始至终都很清楚,荒古的妖族是兽性的化身,但人皇却是比之更为恶劣的暴徒。
而现今的御兽师无论种族为何,至少心存人性。
与形态无关,与长相无关,与模样无关,但他们才是宁洛的归宿。
宁洛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心理的压力,他知道,自己刀剑相向的人皇,才是如今荒狱界中,真正的“兽”。
“像你这种畜生,早已不能称之为人了。”
“人皇?”
“呵,那不过是你万年来自欺欺人的谎言。”
宁洛冷眼看向人皇,反唇相讥:“人族早就被你亲手葬了,你是个屁的人皇。”
人皇恼羞成怒,怒声嘶吼:“蝼蚁!死到临头还敢嘴硬!就是因为那群蠢物都跟你一样......”
宁洛脸色阴沉,没打算继续听人皇狺狺狂吠。
他信步走到人皇面前,寒声道:“对了,老畜生,我再给你看个宝贝。”
说着,宁洛低声默诵:“七玄归真,太源存清。阴鼎阳炉,绛宫月明。虚实相通,物我相同。其生非始,其死非终。”
话音刚落,道纹骤现!
人皇意识一阵恍惚,再睁眼时,却见漫天赤霞,虚空生花,一座绯红宫阙耸峙云端,睥睨天下!
“那,那是?!”
人皇骇然四顾,却见赤霞衍化万象,立柱投影万族。
那是他梦寐以求的丹赤洞天,甚至比之丹赤洞天更为华丽,也更为深奥!
幻景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尊从容负手的身影。
道法怎么用,宁洛不会。
但如何展示,他还是懂的。
和人皇这种恬不知耻的暴徒讲理,那纯粹是在对牛弹琴。
不过宁洛好歹也是个穿越者,深谙网络重拳道法,也知道该怎么践踏人皇自尊,让他光速破防。1
人皇面容呆滞,随后看到宁洛揶揄的笑容。
宁洛嘴角轻蔑地一撇,拇指倒竖,嗤笑道:“呵,人皇?丹赤洞天?布局万载?就这?”
宁洛轻拍了两下人皇的面颊,虽然触碰不到对方的虚影,但必要的侮辱已然传达。1
“梦,也该醒了。”
黑潮怒涌,然而,虚境崩碎。
人皇的虚影骤然崩解,整片虚无道海也虚化不见。
宁洛的意识回归到熔炉之中,手上的石碑去势不减地凿穿熔炉!
弹指,剑出,心碎。
两根手指瞬息间贯穿了人皇的脏腑!
万象灰败。
时停,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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