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瞳孔里升腾起久违的光,就在那光里,他的父亲悄然离他而去,他的眼睛终于不再麻木平静,逐渐被泪水浸润。
西娅在原处怔住一会,起身轻提裙摆向更深处的梦公馆走去。
西娅,
我恨你。
少年直直盯着女人的背影,眸内充斥着悲意和怨恨。他不知道父亲因什么而死,他只知道,西娅憎恨父亲,他父亲是死在西娅手里。
我一定会,杀了你。他如此恶狠狠说道。
小月,恭喜你成为仲夏夜梦公馆新任馆主,西娅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她看着掌心里带有血迹的图纸,脚步未停,身影很快没入了黑暗里。
夜公馆内的众多人偶随着西娅一起销声匿迹,纳尔走向那位新任仲夏夜梦公馆馆主,向他递出了一只手,他知道他的名字。
仲夏夜梦公馆馆主,月。
少年冷冷看向佩戴着血色蝶面具的男人,眼神凶狠地像是一头狼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不会认同你做仲夏夜梦公馆的监管者,血族都是恶心的怪物!
纳尔打量着身高只到他腰际的少年,顺手在他柔软的头发上摸了一把。
那不巧,我刚刚不小心听到了一个秘密,关于你的。只要你认同我的监管权,我就告诉你,除此之外,我还可以教你变强。
少年安静看着他的眼睛,良久,忽然握住了那只手。
所以呢?秘密是什么?洛依贝好奇地催促着男人继续讲他的睡前故事。
秘密是男人之间的秘密,不能告诉你。纳尔以半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死去的回忆已经随卡拉米尔家族一同湮灭在尘埃里,西娅已经把自己和秘密一同献祭给了执掌人界神权的真神,这个秘密今后必须在他和月的心底永远腐烂。因为所有人都不敢去赌人心。
洛依贝遗憾地趴进被子里,双眼望向雪白的天花板,所以,他虽然精通傀儡术,魔法等阶达到第三阶,但他的格斗与搏击全都是你教的,他其实算是你的学生?
不是学生,是最好的搭档。西娅利用我为仲夏夜梦公馆做掩护,而我利用仲夏夜梦公馆与杀戮圣殿搭线。我教他正是因为我需要一位同伴,我身为血族不能直接与圣殿接线,成为线人后,我需要一位既能隐藏身份身手又不错的同伴与杀戮圣殿接线,而我负责潜伏萨诺兰,监视仲夏夜梦公馆,与‘血鹰’阿德里格和圣殿形成三方鼎立的局面。
萨雷斯要求我摸清地下迷宫的入口,在摧毁萨诺兰之前他会一点一点除掉所有威胁,先是仲夏夜梦公馆,再是圣殿。也是那个时候,我在西娅的引诱下,进入过迷宫一次,她摸清了我的底细。
纳尔从颈项内取出那枚雪形吊坠,轻轻摩挲着金属边缘:
被萨雷斯授予血将军称号与侯爵爵位那年,莫奈儿险些与我决裂,在她认知中所有血将军都将是日后战场上的屠宰者,她想通过摧毁自己来剥离掉我的誓言力量。我在她面前发过死誓,入萨诺兰后只为她一人而战。
六角雪花是莫奈儿被立为王位继承者那年所绘出的纹耀,这是缔结契约之物,也是我与圣殿搭线的信物。所有经仲夏夜梦公馆送出的情报,落款都会设置隐藏的六角雪花和鬼脸纹耀,那代表我们两人共同为这份情报负责。
我监管仲夏夜梦公馆整十年,配合月送出去很多情报,有关于萨诺兰的,也有关于中部平原封地的。其实圣殿凭借那些情报完全有能力灭掉‘血鹰’阿德里格在外城驻扎的血族军队,但阿德里格与驻扎雨林的血蟒塞伊斯驻扎中部平原封地的血鸦佩洛德是一个整体,牵一发动全身,动错了就是满盘皆输。汐永远不会拿圣殿去赌一个可能性,他一直在等。
我监管仲夏夜梦公馆的最后一年,也就是白夜纪元2182年,圣殿几乎已经彻底摸透了血族三大军团势力,但在莫里斯之城内探听消息的暗杀者屡屡受挫。我借故申请调任回到了莫奈儿身边,也是为帮助暗杀者做最后的准备。
男人垂下眼帘,无比认真地看着女孩的眼睛,洛儿,历史上所有的战争都是复杂的。艾维拉家族所有史书都记载着雪漠求得秘银改变了整个战局,但光有秘银根本不够,这只是一种神化。
汐默认这种神化,但我想,你们艾维拉家族的族人都会记得莫里斯陷落之战的攻击主力是裁决圣殿和杀戮圣殿两大军团。
作为继承者的左右手,汐应该重复多次确认过他的身份,他会把已知确定的情报输送给继承者。洛依贝到底了解多少他并不知道,但从她平静的反应来看,她似乎一直在等待他坦白。
她越来越像他了,像一位极有耐心的猎人,只等待猎物主动跳进怀里,但她还要继续去学习掩饰自己的情绪,直到所有人都无法轻易猜测她。
洛依贝安静注视着男人眼里那片暗红海洋,她想起莫奈儿告诉她的一些事,她想起告白那夜他对她说过的话语。
所有血族人都说他是卡拉米尔家族内部公认的最弱者,血族领袖萨雷斯曾下过命令,最弱者就是人皆可欺的对象。我见过他被许多人欺辱,因为血脉被破坏,他不能使用自愈,他们会用刀一点点割伤他,或是卸掉关节故意扭断他的骨头,直到他身上千疮百孔,他们会用自愈帮他修复所有伤口然后再继续折磨他。
我从没见过他因为疼痛喊出声,他一直安静地可怕,正因为这样那些人总是会不断欺辱他。
这是莫奈儿眼里的他。
我对你并不是憎恨,我最憎恨的人是同族。
那夜,主城莫里斯陷落,我失去了最后一处容身地。
说不难过是假的,更多的是解脱。莫里斯陷落,艾维拉家族与血族间的征伐就会画上句号,我再不必憎恨同族,莫奈儿也可以回家。
这是他眼里的他自己。
洛依贝微扬嘴角,她凑近轻吻他额头,眼里亮晶晶的,好像藏着星辰,她看着他笑道:我知道。
我知道暗夜的精灵在追逐光,他将自己浸于黑暗,以心期盼光明,他想做逐光者。
这是她眼里的他。
纳尔愣住,从没有人对他说这种话,连月给他的评价都是血族族群里的怪物,而逐光者富有童话色彩,是个充满温情的称号。
他想去亲一亲她,但厚脸皮如他般这一刻居然有点羞涩退缩,他伸手把女孩的脑袋按进被子里,提醒她赶紧睡觉。
洛依贝发现男人的耳朵微微泛红,她不戳穿,只闭眼窝进他怀里。
原来他有这样纯情的一面,很可爱,这样的他也让她不知该如何抉择。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女孩脑子里乱乱的,她想起了汐要她做的事,几番挣扎之下,她小心翼翼爬起身试探性叫了叫他的名字,纳尔呼吸均匀似乎睡得正沉,也许一整晚的精神与力量消耗终于让他感觉到了疲倦。
洛依贝动作幅度很轻地将手指贴覆在男人两条锁骨中央凹陷处,感知力凝聚,穿过肉体无限下沉,沉到了那片冰冷的血色世界。
她循着他那道曾贯穿胸腹的伤疤逐渐下行,沿途仔细观察每一道崭新而完美的血脉,它们好像从不曾被切断过,表面结痂部分也未附带神经纤维,那道伤疤毫无痛感却真实存在于他身上。
洛依贝的感知力提升很快,潜行肉体又能比上一次再多延续一点时间,期间纳尔的血流速度微微变快过,她沿着那道伤疤又穿行一次,仔细轻吻过结痂部分顶端,依稀听到了那阵格外明显的沉闷心跳声。
今天好像没有时间去抱一抱他的心脏了,下次吧。
女孩满怀遗憾退出,她轻抚手链上的时间流沙火焰坠饰,开启信息传递模式,双眼安静望着天花板,手指也停在输入界面久久不动,流沙环绕,记载着飞快流逝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