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顿饭光景,各处谷仓中近二十万石的稻谷便被装入演真图中。薛钊与香奴朝着吴掌柜施礼告辞,随即二人一步跨出,消失于原地。
看着空空如也的谷仓,吴掌柜喜上眉梢,摇头晃脑踱步而行,想的却是买卖红火,这个月东家定然多放赏钱,倒是能给那要出嫁的孙女添一支金钗。
百里之外,一大一小两个身形自虚无中跨出。
行了几步,香奴便忍不住道:“道士,那吴掌柜果然没有根骨?”
“根骨上佳。”
“哈?那道士为何说可惜了?”
薛钊停步,看着蜿蜒而行的江水,说道:“不然该如何说?”
“自然是实话实说。”
“我说的就是实话啊。”
“哪里是实话了?”
“可惜了。”顿了顿,薛钊道:“可惜早年无人引他入道。”
“那吴掌柜心性豁达,又根骨上佳,我听闻宗谷真人五十岁才离家求道,道士怎知吴掌柜不是下一个宗谷真人?”
“不一样的。宗谷真人有求道之心,撇家舍业三访终南山,最终才得以入道。那吴掌柜可愿撇家舍业?
七情六欲,有人厌弃,思之痛苦不堪;有人偏偏乐在其中。既然吴掌柜在这红尘中过得极为顺心,我又何必吹皱一池春水,搅了他原本的安宁?”
香奴懵懵懂懂,好似明悟了一些,又似懂非懂。半晌才道:“可惜了那根骨与心性。”
薛钊笑着刮了刮香奴的鼻头:“吴掌柜有此心性,大抵是按部就班,早知此生该如何。若我点破其能修行,焉知其人还会有这等心性?”
“唔,有道理。”
又行了几步,见远处江面有水鸟抄水而过,忽而甩开薛钊,捡了石子奋力丢去。那石子被她丢出去百多丈,落在水面打出连串的涟漪。
“道士你看。”
“香奴真厉害。”
香奴笑着,便将方才的吴掌柜抛诸脑后。于她而言,那吴掌柜不过是此生偶遇的甲乙丙丁,道士才是一直厮守的同伴。
“道士,下面要去常德吗?”
“不了,”薛钊道:“犀牛口离常德不远,我可不想再被百姓围着咒骂。”
“那去何处?”
“先去湘潭,”薛钊苦笑着道:“一处米市顶多几十万石,想要将银子花光,咱们只怕要多跑几处米市了。”
“好啊好啊,”香奴高兴起来,跑回来扯住薛钊的手:“那桂花糖吃着顺口,正好四下逛逛,说不定还有比桂花糖还好吃的呢。”
“贪嘴。”
跨出一步,二人身形消失。
沅江涛涛,其上小舟游荡,渔夫撒开渔网,俄尔便有渔歌唱响。..
宋时湖广尚属不毛之地,先民数百年开拓,草泽荒野变沃土,如今更是盖过江南,成了这大周的米粮之乡。
七月半刚过,一场雨过后,有消息便好似那遍布沅江两岸的暴雨一般,传得人尽皆知。
说常德、湘潭等各处米市,忽有道门仙长现身,手持一宝图,一掷千金,纳米粮数百万石!
那宝图颇为玄妙,铺展开来,那成垛的米粮便自行飞入,事毕仙长卷起画卷便走,简直就是仙家宝贝!
此事传得有鼻子有眼,听闻还有一县令得知此事,匆忙打马而来,想要邀那仙长过府一叙。
可惜那仙长瞥见县令,扭头一步跨出便没了踪迹。
县令到得米市徒呼奈何,只道自己凡缘未了,是以仙长才避而不见。更玄奇的是,那县令两日后竟挂印而走,据说是要去武当求道。
可乐的事来了,那县令还不曾走出百里,便被知府派人拿下,而后上奏朝廷,说要治那县令一个渎职之罪。
茶肆中熙熙攘攘,听那客商说的有趣,有员外便接口道:“那孙县令自知填补不上亏空,这才来了手挂印而走。我看孙县令此番难熬……若大周官吏人人如此,那天下不就乱了?”
哄笑四起。
角落里,一大一小相对而坐,薛钊品着茶水,香奴吃着萝卜糕。
“道士,我们没钱了。”
“嗯,还是有一些的。”
香奴撇嘴,先前买稻谷结账时,银钱不够,薛钊便将一只汝窑的瓶子抵了账。方才又卖了个仇英的扇面,盘算下,算上香奴私藏的银票,两人竟只剩下不到千两银钱……先前可是有七万两呢!
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薛钊起身笑道:“钱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够用就好。走啦,我们回家。”
小女娘将最后两块萝卜糕塞进嘴里,跟着薛钊出得茶肆,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嘴。
“嗯?”
嘴里的萝卜糕咽下,小女娘歪头看着他道:“我说,等道士没钱了,我来养你呀。”
“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