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三冗,三费”这个由宋祁提出,再被王安石借机夸大的说法,根本就不是大宋的顽疾,顶多只能说只是小病。
把一个普通感冒当癌症治疗,甚至不惜开刀化疗,这不是妥妥的自己玩死了自己吗?
“不是这个问题?”道君皇帝瞪大了眼睛。
赵福金笑着点头,很坦诚地向道君皇帝讲起了让道君皇帝大跌眼镜的朝代基本盘的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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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桥兵变,你赵大是怎样当皇帝,心里没数?
内有文官给你造祥瑞,替你要来退位诏书,帮你欺负孤儿寡母,外有禁军给你披黄袍,推你上位,还帮你斩杀一切不服的武将,你赵大只是睡了一觉,得天下了。
那这些文官和这些禁军,就是你的阶级基本盘,是你的原始股东。
你现在上市了,就得给他们红利,否则你的阶级基本盘就丢失了,不但丢了阶级基本盘,还会变成不稳定的对立面。
这些文官可以以笔为剑,给百姓扒你的底裤,讲一讲赵大鳄鱼的眼泪,讲一讲赵二的斧头声和小周后的风流韵事,再讲一讲赵三泰山封禅的笑话……老赵家得天下的正当性用不了多久,荡然无存。
而禁军兵卒就会更直接,要么占山为王,要么揭竿而起,谁砸了我的锅,我就要了谁的命!
冗官,冗兵,老赵家自己根本不敢,也不能解决。
若要指望王安石这样的人替自己解决,那更是地狱级的笑话。
同一阶级,可以内斗,却怎么可能掀了自己的桌子,革了自己的命?
“爹,咱们列祖列宗为什么对燕云十六州有如此执念,非要拿回来不可呢?”赵福金问道。
道君皇帝一愣,还不等说出些什么宏大的家国情怀,赵福金便笑着继续说道:“这些地方又不是咱们弄丢的,之所以咱们家都想把它拿回来,不过是想建个丰功伟绩,给咱们家执掌天下的合法性再加一层保险,给咱们的基本盘再扩一圈而已。”
道君皇帝之前联金抗辽,要拿回燕云十六州时,虽然没想的这么理论化,但是稳固自己皇权的心思,还是有的。
被赵福金这么一讲,道君皇帝似有所悟:“你的意思是,三冗不是问题?”
赵福金摊摊手:“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说,基本盘不能动,即便要动,也得先再开辟一个新的基本盘,比如拿回燕云十六州,再比如,灭了金国,一统天下。范仲淹也好,王安石也罢,都是在没有新基本盘的情况下,动了原有的基本盘,失败也就是必然的。”
道君皇帝醍醐灌顶,内心澎湃,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竟然能说出这等道理来。
“汉武帝穷兵黩武,国家十室九空,却还能稳坐皇位,他的基本盘是盖世武功了?”道君皇帝现学现卖。
赵福金点点头:“不错,他搞不好民生,就只能扩张,扩张便是他的基本盘,若他对匈奴作战失利,他也就坐不稳这个江山。”
“那咱们的基本盘,现在就是士大夫和禁军吗?”
“这是阶级基本盘。这两波人,是皇权最大的拥趸。”
道君皇帝若有所思地颔首抚须,但是转念一想:“不对啊,可这跟你任李邦彦为抗金大元帅有什么关系?”
赵福金狡黠一笑:“当然有关系,对金宣战,朕让李邦彦去的,他抬棺怒斥,虽然洗刷了之前骑墙派的一些污点,但他在朝中和民间的声望依旧不足,朕这次把这个泼天的功劳给他,他便有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声望。而有了这个声望,他再为我大宋扩充基本盘时,便少了很多阻碍。”
“什么基本盘?”
“钱!”
赵福金耸了耸肩:“冗官、冗兵说到底,还是咱们大宋国库不够富裕,若是这些文官、禁军每年的开支,只占朝廷赋税的一半,甚至更少,那爹爹觉得,这还是‘冗’吗?”
道君皇帝沉默了。
确实,大宋虽然富裕,但是富在民间商贾,富在士大夫阶层,而非国库。
王安石试图从士大夫和这些商贾身上扒层皮,所以遭受到了极大的阻力,而他作为士大夫的一员,又没有勇气直接掀了桌子,即便他有,他背后的皇权也没有勇气掀了自己的阶级基本盘。
所以变法无疾而终。
蔡京上台后,显然是吸收了王安石失败的经验,玩起了普通百姓压根看不懂的低级金融手段,利用纸币、盐钞等金融工具,大肆从民间敛财,而与此同时,又大搞民生福利工程,比如养老、医疗、教育,减弱了社会矛盾。
明显,蔡京比王安石要会玩的多。
以至于道君皇帝在位期间,国库充盈,士大夫阶层也是赚的盆满钵满,富户商贾开始以钱贴权,开始大量的投资,有人成功了,有人失败了,也只能归咎成自己的原因,怨不得朝廷。而普通市民阶层,在福利工程中得到了实惠,感恩戴德。
要说谁苦了,那便是农民阶层了。
“你觉得李邦彦能成为第二个蔡京?”道君皇帝开口问道。
赵福金连连摆手:“可别,我身边可不需要蔡京这号人物,我要用李邦彦,搞活国内商贸。”
“现在商贸还不够繁华吗?”
“差远了!”赵福金自信满满:“以大宋现在的情况,商事再翻两番,也不是什么难事。若商事翻两番,朝廷赋税便也会翻两番,到那时,冗官?冗兵?这些还是问题吗?”
道君皇帝爹系十足地劝道:“若如此,大家都去经商了,地谁种?粮食从哪来?”
赵福金嘿嘿一笑,拍了拍道君皇帝的肩膀:“会有人替咱们大宋种粮食的,不仅有稻米小麦,还有爹爹没吃过的玉米土豆。”
“玉米?土豆?什么玩意?”
赵福金笑而不答:“爹要没别的事,我得先去忙了。”
道君皇帝连忙起身:“那都是战后的事了,可眼下,你把战事交给李邦彦,搞不好就没有战后了。”
赵福金轻描淡写地摆摆手:“金军嘛,什么烂番薯臭鸟蛋,不足为虑的,您就放心在龙德宫躲清闲吧。”
道君皇帝老脸一红。
把自己吓到当朝痛哭,装中风,要禅位的金军,在自己女儿口中,却如此不堪?
那自己半年前,是小丑吗?
看着赵福金走出垂拱殿,一抹嫣红在漫天雪花中如一团烈火,温暖人心且充满着希望,道君皇帝负手轻叹:“得女当如赵福金呐,朕这一辈子,最多看两步之后,我儿却已经看到了未来十步,高瞻远瞩,高瞻远瞩啊。”
一旁伺候着的内侍官捂嘴一笑:“太上皇,回宫吧?”
道君皇帝颔首,正欲离开,却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嘀咕道:“不对,李邦彦若得了此功,功高盖主的话……”
内侍官哎呀一声:“太上皇,您就少操些心吧,您瞅瞅官家那气势,想想官家的手腕,别说一个李邦彦,就是十个李邦彦也翻不出官家的五指山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