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冷的光,独孤伽罗不禁微微一窒,后面的话便说不出来。
“你是想要提醒我早作准备么?果然不愧是独孤郎之后。”
独孤伽罗听见韦孝宽如此说,心里一酸,勉强忍住了眼泪,只是垂不语。韦孝宽续道:“事关重大,我须得与大家计议定当,方可行事,你等今夜便可回去安歇。只有一样,不论我与大家商议的结果如何,这凉州是住不久了,一两日内便会启程回长安,甚至有可能抛下车驾和辎重,轻骑赶回,你等回去之后,务必要预作绸缪。”
人齐声应了,见韦孝宽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便即告辞退出。
出了千年卫布下的守护阵势,两人并肩走在总管府的走廊上,这里是独孤伽罗的故居之地,虽然数年不回,绝大多数的景物还是一如原样,她一面走,一面随手指点,这盆花如何如何,那棵树如何如何。
一路走来,景物无数,但独孤伽罗在说及这些景物时,几乎无一例外,都要提到“先父”这两个字,仿佛独孤信人虽已不在了,留下的手泽印迹却无处不在,甚至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他的呼吸一样——至少,对于独孤伽罗来说,走在这座独孤信一手建造起来的总管府中,就好象走在父亲还在世的旧时岁月中一样。
“看来,七小姐真的是很爱她的父亲”想到自己在这世上已经是孑然一身,再也没有了亲人,金一心中也是一酸,脱口问道:“七小姐,你想你父亲吗?”
独孤伽罗脚下一顿,站在原地不动,金一也忙停下,转过身来,只见独孤伽罗垂着头,站在那里好一会,没有任何动作。
于无声处,一点呜咽声轻轻响了起来,跟着啪嗒一声,一点晶莹从独孤伽罗的脸上坠下,落在尘埃中,溅起小小的烟雾。
金一立时后悔了起来,暗骂自己口无遮拦,明明看出独孤伽罗对于独孤信孺慕极深,丧考之后势必哀痛异常,现在又是触景生情的时候,自己怎么还要提起这个话题?他正要想个法子安慰一下独孤伽罗,却见独孤伽罗又抬起头来,抬手挥去脸上的泪痕,绽出一丝微笑道:很想他,每天晚上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爹爹抱着我,和我说话。每次我害怕,孤单,无助的时候,爹爹就会出现在我身边,让我感到无比的温暖和安全。对于我而言,有关爹爹的一切回忆,都是最宝贵的财富,所以,你不用替我担心,也不用怕在我面前提起爹爹。”
金一望着伽罗的脸,心里蓦地生出一种极柔软的东西来,很想伸出手去,抚干她脸颊上的泪痕。手刚一抬起来,随即觉得不妥,虽然大家相处算是融洽,怎好动手去摸一个尚未出阁的在室女的脸?
手抬过头,便向后弯去,金一挠了挠头,随口问道:“适才韦柱国说起你爹爹的时候,叫他做独孤郎,那是什么缘由?难道他比你爹爹大那许多么?”
独孤伽罗笑了起来:“先父年少成名,转战万里,独孤郎之名数十年来南北皆知,世人多半都这么称呼他,只因先父人既生的潇洒,又是雅量高致,实在是没有什么称呼能比独孤郎更适合他了。我记得咱们初到凉州的时候,爹爹有一次出外围猎归来,头上戴着一顶羽冠,结果进城门的时候被风吹歪了,大家见到了,不以为是风吹所致,还以为是爹爹故意这样戴的,都以为好看,从此歪戴帽子便在凉州风行一时哩!”
金一听的不禁悠然神往,这样一个出类拔萃,又深得周围人爱戴的豪杰,可惜自己是无缘得见了,不过从独孤伽罗身上,也可想见几分独孤郎的风采,有那样的父亲,才会有这样的女儿?
“七小姐,我若能和你爹爹见上一面,那该多好!”伽罗轻轻一笑,脸上飞快地抹过一缕嫣红:“一哥,你叫我伽罗便是,莫要叫我七小姐,显得生分了。我想,爹爹若是见到了你,多半要大摇其头。”
“那是为什么?”金一踌躇了一会,才讷讷吐出两个字:“伽罗?”
伽罗的笑容犹如春花一样,从花骨朵变成盛放:“爹爹平生为人,无可无不可,独独对于贪财之人不与之交接,每常说他们身上铜臭熏人。你想想看,你身上的铜臭那么厉害,连高长恭这样的人都抵挡不住,爹爹哪里会喜欢你?”
金一大窘,说不出话来,却见伽罗脸上掠过一丝异色,随即低下头,迈步向前走去了。
一面走,伽罗只觉得脸上阵阵热:“我怎么会说到,爹爹会不会喜欢他的话来”
第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