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长擦一把额头的汗,指挥道:“你们把他架下来,推去手术室。已经加急叫值班的大夫过来了。”
几个女人七手八脚行动,车子已经推了过来,一回头只见那麒林却已经坐起在病床上,睁着眼,长发护士叫一声“妈呀”,吓得退出三四步。另一个护士背对她被撞到,两人碰成一团。
反倒是朝露最先反应过来,第一个靠近,用左手握着他的手,一边抚上他的额头。担心道:“言哥哥,没事吧,你可把露儿吓死了,叫你也不出声,你流了好多……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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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林本来一腿蜷起上面放着右手,被捏住手才有了反应,一股黑气缠绕着他的身体,他淡淡抬头看了她一眼。
就这一下四目相对,朝露只觉得眼前突然一黑,那感觉不像是看到人类的一对眸子,而是一座深不见底的悬崖——自己就站在万米高空的边缘,有几块石头落了下去,悬崖下漆黑一片,无数魔物伸着手招呼着,下来吧!下来吧!
癫狂荒诞的声响呼之欲出,黑洞的恐惧将她紧紧抓住,她失了神,产生了幻觉。只看到眼前不断晃过恶心的绿色甲壳虫子、爆炸的汁液、四处喷溅的鲜血、尿液、猴子、皇冠。她难以呼吸,难以呼吸。是一双带有黑色指甲的手卡住了自己的颈子!
“哈…救……救命。”
危急时刻,麒林神色一清,稍稍回过神,低下了头。朝露此时终于喘过气来,顿时向左扑倒在地板上,哇的一声呕了出来。
其他三名护士看了这情景,纷纷不敢再上前。麒林一反往常,俯视地、疑惑地看着跪在地上呕吐不止的朝露,脸上毫无表情。
这景象持续了半分钟,护士长终于打破沉默,汗水滑落她俏丽的额头。
她人没有走过来,只是远远出声:“言大牛同学?”
白色病房的室内只有呕吐的声音清晰可闻,麒林轻轻吸气,又用颤抖的喉咙把它吐出。阔别十七年后充盈的氧气使他下定决心。
他沉声开口:“我在。”
……
经过昨晚一夜兵荒马乱,公会医院内的一干人员全都已经精疲力尽。几个护士打着哈欠离去,让周四度过平静的半天。
对发生的事,麒林解释为自己由于魔力生长过快,造成体内的力量失控暴走,又好生安慰朝露。而后大夫赶来为他做了身体各项检查,没查到任何问题,而提及魔法的事情就难分真假,最后只能登记了他自己的说辞,草草收场。
之后的几天里,麒林又开始学校、病房、尼尔办公室的三点一线生活,偶尔和陆明哲、邢雯雯、还有陆明哲闺蜜几人一起吃饭,开学习会。朝露也暂时在魔法公会住了下来。事情有了进展,只是他每次去尼尔办公室都没有机会逗留,跟别提单独进屋,老尼尔总是比他先到,来了又被直接抓去实习教室。
昼夜交替,时间一转已经是周末公会的期末晚会当天。
这夜晚天气着实不错,色彩缤纷的魔法焰火渲染半壁穹顶,办公区和教学区之间的广场上热闹非凡,小吃、表演繁多嘈杂,人声鼎沸。前几日的几起事故丝毫没在学生的团体内打响什么水花。
焰火的爆炸声中,麒林从办公教学楼离开,一只手缠着左边的绷带,行至大门处,抬手和门卫李哥打招呼,李哥和他稍作攀谈,问他伤好得怎么样,一边给他开个门缝。
这些日子下来,两人已经开始兄弟相称,李文跃觉得这小伙子脾气好,有本事,最重要还谦逊,平时总是彬彬有礼的。想到这大好的日子,兄弟们都去晚会做内保便衣闲逛,有吃有喝,说不定还能和漂亮的女学员们说上几句话,就只有自己和老吕还在这里值班,他的心烦透了。
鲤鱼总爱逆流而上,顶着人潮人海,麒林一路暗中疾行,最后在电能系晚会广场附近找到等待已久的朝露。
她今日穿一件红色格子衬衣,下身是牛仔裤。看他过来就上了前去挽住他的胳膊,两人一边聊着天走向广场中部,此时篝火晚会已经开始良久,在最初的大合跳之后,成对的男女开始搂抱在一起,围绕火焰悠悠转起圈来。
麒林快速前进两步,转身微笑道:“美丽的小姐,能否给在下一个机会与你共舞呢?”随后又欠身弯腰,伸出右手。
朝露习惯了他这一套,点头回应:“言哥哥,人家抱女孩子可都是用两只手。”
但她还是伸手搭上他的手腕,麒林舞技不错,又从能在关键时候避开朝露不小心踩过来的脚,一会过后,朝露也懂得了几分简单的舞步,就和他一起转起圈来。
夜空上繁星已经熄灭,只剩火焰的镂空,朝露闻见火堆的焦味儿。但遗憾的是篝火旁并没有音乐,麒林就按着脚步的拍子,在她的耳边缓缓哼起歌来,曲调不难,但胜在修柔蜿蜒,不知不觉让人沉醉其中。
一片安静的祥和里,他神态自若,不喜不悲,似有心事但又不曾踩错脚步。朝露觉得看不穿面前这个男人。
但这也不重要,她决定找个话题。
“谢谢你送我衣服和包。”
麒林笑着点点头:“早知道气氛是这样,我应该送你长裙才对。”
朝露故意将头放近他肩膀,慢慢说:“不要,那之后也太难走路了……你刚刚哼的是什么曲子?很好听嘛。”
麒林回忆说:“那个是克洛歌尔的一首民谣叙事歌。还有个故事——从前呢,有一位神功盖世的武士,他修行有道,下得山来,惩恶扬善。帮助贫苦百姓,专杀坏人。”
“诶?那岂不是应该谱上更激昂的曲调才对吗,怎么会这么优柔来的。”朝露搭腔问。
“嘛。他确实是在一直杀坏人,帮好人。但是好人也会变成坏人,反而坏人也会有好的一面。你知道要改变世界,就要靠改写规则,而不能是个人。所以后来他开始感到迷茫,就想着洗手不干了。”
“啊……怎么会这样……”
“就是有这种人的,你可以理解成他是扭曲的规则下,大自然用来平衡世界的诞生品。”麒林回忆着说道。
“我们也说回故事,在不断的惩恶扬善中呢,这个武士被卷入尘世的纠纷当中而不自知。想洗手的时候已经太晚。最终家人被悉数杀害。在那个大雨天开始,他就一人一刀去报仇雪恨,最终迷失在杀戮的深渊里。”
“……”
“信仰说,恶业害身如火,坏人是燃烧的人类。所以惩罚罪孽同时也是一种罪孽。没有人能正义凛然,独善其身。如果不够坚定,最后就被烧死了。”
“至于为什么没有用上激昂的曲调——”
麒林深深看着朝露的双眼,他们的身后,是耀眼灼热之光亮。
“我想是因为这首民谣并非歌颂武士的功德,也没为他感到遗憾,而是在诉说,这熊熊燃烧的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