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不漏风的墙。
赵匡义、张洎渡江南来,人都进入金陵了,刘政咨岂会不知道?于是,连夜进宫,来到御书房请求见李煜。
李煜无奈,只好让清风请进来。
“刘卿,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刘政咨压了压火气,毕恭毕敬地行礼:“陛下,臣唐突了。”
“行啦,你我君臣,没必要拐弯抹角,你是为张洎来的吧?”
刘政咨义愤填膺,说道:“陛下,似这等贰臣贼子,留着他何用?”
“刘卿,你的意思是,直接抹了脖子,把人头扔到江北。”
“非也,我大唐乃礼仪之邦,宝刀不染畜生血,直接赶回去了事!”
李煜一笑,示意刘政咨坐下,然后很认真地提了一个问题:“刘卿,你就不想知道,张洎带来了什么条件?”
“条件?陛下的意思是,张洎不是前来挑衅,也不是刺探军情的。”
“就凭他?刘卿,你太高估张洎的胆量了,我猜得不错的话,不,我猜得一定不会错,他是被逼着回来的。”
刘政咨疑惑:“陛下,张洎家小都在金陵,就算无人逼迫,他也想要回来。”
“你若这般想,那就是太高估张洎的道德底线了,他只在乎自己。此番入金陵,名义上祝贺朕登基,实际是为了传达赵匡胤开出来的条件。”
“条件?”
李煜停顿一下,说道:“白甲军在江北闹得很凶,刘承勋、龙幼安又在荆南搞大动作,他想要稳定淮南,就只能来跟我大唐合作。”
刘政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道:“如此说来,赵匡胤意图攻占扬州,挟天子以令诸侯。”
“只能说,有这种可能性——”李煜走到地图前,指了指许州说道:“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赵匡胤想要北伐,夺取西京洛阳、郑州,最不济,也想要将汝州收入囊中。”
刘政咨质疑:“陛下,周朝禁军一多半都在张永德手中,臣认为,赵匡胤不会触霉头,再说,洛阳、郑州的防御,不比汴梁差。”
“没错,所以赵匡胤不会强攻,他需要时间、等待战机!这个战机,就是泗州攻克之后,沿着大运河南下,威胁扬州的安全。”
“声东击西?”
李煜点点头,进一步解释自己的判断——
第一,许州地方太小、距离汴梁也太近,如果赵匡胤要藩镇割据,绝对不是最好的选择,他大可以选择登州或蔡州,之所以冒着危险守在许州,真正的意图就是夺取汴梁。东京开封府,那可是大周的核心,是皇权的象征。
第二,赵匡胤在淮南用兵、来势汹汹,目的是调动张永德,让他将禁军精锐调出来,前往扬州勤王。这样一来,他就能趁虚而入,即便王溥、王朴、魏仁浦等可以守住汴梁,他还可以趁机夺取周边州县,对汴梁形成包围之势。
第三,一旦在淮河用兵的曹彬、王审琦,真的攻破扬州,那就更省事儿了,直接挟天子以令诸侯,将郭宗训带到许州,自己就可以扮演一把曹丞相。
以上三个战略,要实现任何一个,赵匡胤就必须保障南唐不来掺和!
刘政咨眼神发狠,说了一句:“这个赵匡胤,还真厉害。”
李煜苦笑一下,那可不是,宋太祖啊,能不厉害?
“陛下,明日朝觐,打算如何应对?”
“还是那句话,要看赵匡胤开出来的条件是什么,他有张良计,咱有过墙梯,主动权不在他的手上。”
刘政咨恳求:“陛下,能否让臣也参加明日召见?”
你?算了吧!就你那脾气,在作随军参谋的时候,就敢抡着大片刀去砍人,万一看到张洎那张嘴脸,忍不住怎么办?
“刘卿,明日你不用去,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你去做。”
“何事?”
“我若猜得不错,张洎、赵匡义来到金陵的消息,扬州方面已经知晓,明日就会来人的。”
“李重进也会来提条件?”
“应该如此吧,届时,你全权接待。”
“臣遵旨。”
翌日,宣政殿。
从走进南唐宫城的那一刻,张洎感觉自己身体里有一股气体,上下两端都无法释放出来,憋得难受。
多么熟悉的道路啊,多么熟悉的宫殿啊,多么熟悉的空气啊。
然而,一切物是人非!
自己混到今天这个地步,该埋怨谁呢?当然是李煜!
如果不是你让我做什么“朝贡使”,我就不用去汴梁,留在金陵,等到你登基称帝之后,我就是肱股之臣!
手里托着国书,一步一步的走入大殿,一身龙袍、气象庄严的大唐帝王李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以及他身后的赵匡义。
旁边还坐着三个人,徐铉、李平以及文阳郡公李从信。
就这?为什么不是百官迎接?!
清风的唱喏打断了张洎混乱的思绪:“朝觐之人叩拜大唐皇帝,行三跪九叩之礼!”
张洎的脸“刷”地红了,赵匡义的脸比他还红。
你李煜什么身份,竟然敢让我们行三跪九叩大礼?说到底,后周朝廷中的人,根本就瞧不起南唐,从心眼里、从脚指头缝里、从全身上下毛孔里瞧不起南唐。
想当初,郭荣还活着的时候,征讨南唐的时候写了《讨江南檄》,“撮尔小朝,岂敢称帝”“顾兹昏乱之邦,须举吊伐之义”。
南唐啊南唐,你就是一个草头政权,奏表上还敢写“大唐皇帝奉大周皇帝为兄”混账话,你这种不值一提、不堪一击的小国家,必须让朕(郭荣)来好好敲打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