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悔恨’,就是一次又一次地重来。在这一次次重来中,但又不必拘泥于任何实体。因为实体只是布景与道具,唯有‘对昨日的复现’本身,才是对‘悔恨’最圆满的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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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悔恨’也总会有尽头。当‘悔恨’到了尽头,疯狂的挣扎紧随而至,如同燃烧一般,短暂,璀璨,猛烈。
“‘疯狂’是一个结晶纯化的过程。在疯狂短暂的燃烧过后,最终,平静的执念。
“而在平静的‘执念’之中,‘悔恨’又在悄悄孕育,并在不久之后的将来诞生。”
“然后,是下一个循环。”
约书亚听得半懂不懂。
而格雷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停下话来扭头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道:“小约,你有那种经历吗?曾经错过而无法弥补的事情,在梦中一次又一次地重现。”
约书亚猛然一震,张着嘴唇哆嗦着。
格雷端详着他的样子,露出微笑:“……看来是有了。”
然后,他自己却如同沉入某种回忆之中,开始低头飞快地嘟囔着些约书亚听不懂的东西:“就像是明明已到中年,却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梦到自己回到了失败的那一次高考考场。
“在梦中,能够清楚地意识自己是获得了一次重来的机会,有机会弥补当年的失败……但,这道题目刚好没看,铅笔断了,水笔没水了,要交卷了……这些当年的困境,竟然也总是一起重现。
“于是,即使重来也会失败,或者说失败也跟着一起重来,就算重来也还是会进入相同的结局……更可怕的是,在结局之后,梦又会再次回到起点,再次回到进入考场的那一瞬间……”
约书亚听不懂,但觉得大致感受到了格雷想表达的那种情绪。因为,至少在梦中反复体验悔恨这件事,他并不陌生。
于是格雷扭头望向约书亚,露出微笑:“——所以,龙就是在做这样的梦。想要一次次重来执念的梦。
“而我们所见到的一切,则是它的……梦游。
“有些人,当魂在做梦的时候,身体也会随之梦游。
“所以,当龙之魂在做梦的时候,龙之‘肉’则在梦游。只不过它的‘肉’并非实实在在的躯体,而是……
“是我们所见到的这个怪物,是我们所身处的这个逃不脱的区域,是我们所见到的这些奇怪现象……总之,是正在我们面前所演出的这一次次重来的剧情本身。”
格雷继续道:“因为‘执念’,它们的梦会重来,重来,再重来,不停地重来着它化龙的那段过去,失去所有的思考与情感,只留下‘重来’这种行为本身。这种徒劳的无望循环,便是龙的‘巡礼’。”
“龙的巡礼其实和任何人,有没有人都无关。它只是自顾自地做着它那重复千万次也不会有变化的梦。”格雷转过身去,望向不远处的十字架,露出微笑,“只不过,偶尔也会有人运气不好,进入了它的梦所覆盖的领域……于是,只好被迫配合着它的梦游,在现实中部分重现它的梦。”
约书亚似乎突然领悟了什么,他扭头望向十字架与尸体:“那条龙在梦见自己勒死十字架上某个人的那一幕。然后,在梦见的同时,也梦游一般地将这一幕在现实里在商队主人身上重现?”
格雷点点头,加了两个字:“反复。”
然后,他蹲下来用几根手指摄起一小撮暗红色的砂石,捏了捏,又闻了闻,下结论道:“新鲜的血。”
“难道这红沙……”
“当然,是血染的。”格雷站起身来,退回到约书亚身边,伸手再次一指,再次重复道:“而且,显而易见,这个量,可远远不止一个人哦?”
约书亚望着所指着的,他们一路走来的那条微微泛着暗红色的路,进一步意识到格雷所指。
没错,被龙做着梦而杀害的,远不仅仅是眼前的商队主人这一个人而已。
而是许多个,分成许多次,一个,又一个。
那条路,正是因为一个个人被拖过来,才会形成的。
沉重的人体拖拽,夯实地面。
受害者一路挣扎所流下的血,则染下红色。
随即,约书亚又想到一个问题:“但是……这里只有商队主人。但是其他人呢?”
格雷呵呵笑了一声,指了指十字架后方:“那就是另一个梦了。”
红色的路通向十字架。
而在十字架后方,是另一条路。
同样反复反复拖拽重物而被夯实的路基,只是红色不太显眼。这条路一直往石壁下方笔直地延伸过去,一头扎入了深深的草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