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很奇怪,对不对?”格雷凝视着她的表情,轻声道。
“——裁判官。”
“——龙。”
“——以及,雨神。”
他就再次念出刚才所涉及的三个重要的话题。
“当我们所谈及的已经胆大包天到这个程度……两位雨神的祭司却依然只是看着,没有半点上来打断我们的意思……为什么呢?”
停顿片刻,格雷摊开双手:“当然是因为我动了手脚。”
阿尔泰娅皱眉,迅速问道:“你做了什么?”
于是格雷大方地揭示道:“是——‘无尽的循环’。”
“你应该还记得吧?虽然那时候你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在我们的对话正式开始之前,我与你这位雨神的新娘隔开了足够礼貌的,不会触怒雨神的足足数十步距离,在那个距离上当着你的面赞颂了许久雨神,讲述了我们早上见到的那一幕,最后再问你个感觉怎样,有这回事对吧?”
“这才是婆婆们允许我同你说话的最初理由,她们要我作为医生照看你——双重意义上的,身体上保证你真的从溺水上恢复过来了,心理上则是修一修你的脑子,让你别再反抗雨神了。”
“嗯,但是,当然,我有我自己的想法。于是接下来,我悄悄拜托了我的一位叫做梅比乌斯的好朋友。”
“然后,在梅比乌斯的帮助下……”他朝着那边的人群扬了扬下巴,“祭司与嬷嬷们现在看过来,只会看到我赞颂雨神那一幕。结束了就回到开头,再来一遍,反反复复。”
阿尔泰娅经历了短暂的思考,然后再次冷静下来了。
“您这说法十分荒谬,我不能接受。”她瞥了一眼格雷,又瞥了一眼远处的祭司们,“我觉得其实是这样的吧?您只是和婆婆她们串通好了,想要一起给我开个玩笑吧?”
格雷没接话,只是露出微笑。
然后,突然之间,他站起身来,跨过两人之间的安全距离,在少女身前蹲下来朝她伸出手去。
阿尔泰娅睁大眼睛,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然后,他的手掌就抚上了她的脸庞。
——就像个他们在早上第一次见面时候那样。
从肌肤相触开始,有那么一个不短的瞬间,阿尔泰娅似乎出现了片刻的思维短路。
她的身体立刻反应过来了,本能地浑身绷紧寒毛倒立。
但她的思绪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表情未变,继续睁大着的眼睛,瞳孔深处映出的是一片空白的心绪,同时也将身躯压制得一动不动。
如同应激的小猫,炸着毛,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片刻之后,阿尔泰娅的眼神才转回神来。
血也涌了上来,她的脸庞一下子涨得通红,眼中瞬间如爆炸一般涌出纷乱的情绪:愤怒,羞耻以及其他——
但少女很快就控制住了这些情绪,没有盲目反抗,只是深呼吸了几口气,然后盯着格雷冷静地问道:“你想做什么?”
“只是证明给你看。”格雷微笑着对她道,“我的确不是村子里的人,这也不是什么演戏……让我一口气将两件事一起证明给你看。
“你看,只要是村里人,哪怕地位再高,也不可能违背雨神……就比如,男人是不许触碰将要属于雨神的新娘。”
“而我,正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这般对待你,做着一个信徒绝对不可能做出的事情,玷污着雨神的新娘。”格雷继续用指节轻轻摩挲着少女的脸颊上的绒毛,慢条斯理地道,“而大家,都无动于衷。”
他突然便凑得更近,几乎与她鼻尖对鼻尖:“我打算离你比现在更近,对你做更多的玷污的事情,以此来证明我不是雨神的信徒……
“而你更会看到,祭司们,嬷嬷们,新娘们,也全都会像是瞎了聋了,对我对你所做的一切视而不见。
“你要是不信的话……让我们,继续试下去?”
阿尔泰娅毫不犹豫扭过头去,望向远处的众人,果断喊道:“婆婆!!嬷嬷!”
片刻之后,她不自觉地咬住了下唇。
祭司,嬷嬷,新娘们。
所有人都看着这边,关注,认真。但是,在阿尔泰娅喊出声后,哪怕她自己都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回荡在教堂上空,但面前的众人,却没有哪怕一人的表情,发生一丝的变化。
格雷慢条斯理道:“对,喊吧,再喊几声。你会承认现实的——没人会理会你。”
少女的眼中终于闪过慌乱。
但她依然咬着牙道:“婆婆们迟早会发现不对劲,会过来的。那样你的幻象就被打破了!”
格雷在她面前晃了晃手指:“幻象?这不是幻象——是世界。梅比乌斯做的事情,是将我们两个与世界之间的关系……改造了一下。
“那原本应该是一道走廊,一扇门。他人走过来,接触到我们。我们走出去,接触到他人,就这么简单。
“但现在,梅比乌斯的力量将那道走廊首尾相连,将那扇门换成了旋转门。
“所以呢?他人看着我们,听着我们,只会是过去的某一幕。
“而如果她们起疑心了,走过来呢?也一样,她们会回到原地,再过来,又会回到原地……
他最后低低地笑了起来:“……对了,你仔细看看就会发现,你现在所看到的她们……也是重复的。”
阿尔泰娅立刻扭头凝神去看。
然后,她眼瞳里的恐惧也掩饰不住了。
阿尔泰娅回过头来,咬紧嘴唇,摇晃着仍不灵活的身体,想要站起来。
他就蹲在她的面前,离她极近,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把她按回去。但他没有做任何事情,他只是淡淡道:“你跑不掉,反抗不过,也没人可以帮你。”
阿尔泰娅并不听,只是继续埋着头努力着,只想要站起来。
但她太虚弱了,所以撑了许多次,总是中途便失去力气,跌坐回去。
格雷继续袖手旁观。
他快乐地看着她一次又一次,拼命又失败。
他专注地注意着她瞳孔她的表情,嘴里则念念有词,如同念着一句咒语:“这是梅比乌斯小姐给我们两个准备的秘密包厢,没有最低消费,不限使用时间,无人可以打扰……来,请让我们来一起感谢梅比乌斯小姐,然后,快乐地使用它。”
“咒语”之下,阿尔泰娅眼里透出的情绪不再稳定,无数恐惧与慌张的碎片开始如万花筒一般炸了出来。
又试了两次,阿尔泰娅终于连手也软了。
她坐在那里,低着头,满头大汗,虚弱地喘息着,用最后的不甘心的表情盯着格雷。
但在她眼中,原本的光华已经差不多消失了,已经几乎完全被如雪花杂讯一般的恐惧碎片所掩盖。
格雷望着这一幕,突然感觉到心中一动。
其实他并不打算将阿尔泰娅逼至绝境的。那有什么意义?
他只想把她逼到绝境前一刻而已。
按照他原本打算的做法,他会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在对方如同弹簧一般再无压缩余地之时,却由自己来主动退开。
他这时候应当故作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主动退开:“轻松一点,你也许有所误会。”
“我没打算,也没有必要对你做什么的。”他会面露诚恳地道,“我说过,我只是想证明那两件事而已。”
之后,他会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再步步紧逼。他会转而用柔软的恳求,严密的逻辑,无法反驳的事实——来请求对方的原谅,请求对方理解。
一紧一松,大起大落,人的心灵也会如同热胀冷缩之下的拼缀铁艺,原本严丝合密处也会自然而然地产生缝隙。
当然,阿尔泰娅应当属于那种意志坚定之人。她或许仍然没那么轻易地相信他。
但那样的也没事。
因为这个地方是由梅比乌斯制造的无穷的乐园。格雷有的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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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地方,只有他与她,所以没人会来打扰阿尔泰娅。在这里,她可以尽情尽兴,一次又一次地……崩溃,又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