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艰难地发着声,然后突然便卡了壳,目瞪口呆地越过格雷,望向他身后。
格雷注意到了古夫的视线,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于是好心地将他的脑袋转了个角度,好让他看清楚——凯珂特丝正将他的无头躯体拖走。
格雷笑了笑,捧着古夫脑袋的手指敲了敲古夫的脸,将他的注意力拽回来,然后对他念出四个字:“……公正如笼。”
拖着尸体的凯珂特丝听到了格雷的声音,脚下一顿。但随即,她只是发出一声表示不满的哼声,便继续拖着尸体往外面走去。
古夫……或者说古夫的脑袋的反应却是激烈得多。
脑袋上的表情一震,然后迅速反应过来,愤怒地吼道:“你是——不,你们,你们果然是裁判官!!是美德教会的走狗!!!!”
“嗯,是的。你能这么快就理解状况真是太好了,不用我多费口舌再解释了。”格雷对手里捧着的脑袋愉快地道。
然后他凑近过去,凝视着脑袋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
“神殿在哪里?”
“入口在哪里?”
“有没有什么暗号?”
古夫脑袋脸上的表情,因为愤怒而剧烈抽搐着。
但最后,他的表情还是重新变得如钢铁般死硬。然后大笑起来,朝着格雷吐出口水。
格雷扭头闪避。
脑袋则轻蔑地道:“走狗,你能对我怎么样?我已经是雨民了!若你所见,就算你砍下我的脑袋,把我的身体拖走,你也杀不了我!”
他狰狞地笑着:“只要让我淋到雨,只要让我淋到雨……我立刻就会复活。”
“你根本杀不了我!”
“乌列庇佑!”
“乌列庇佑!”
“雨之主宰者万岁!!!”
远处的凯珂特丝再次停下脚步,抓起旁边一枚形似三叉戟的黑铁烛台,再次朝着房间深处投掷过来。
而几乎在同时,格雷突然将脑袋上抛。
在半空中的那几息之间,脑袋脸上的表情发生了一系列飞速的变化。
离开雨水池那个瞬间,那颗脑袋脸上的表情肌飞速地失控了。
他吐出舌头,眼球上翻,露出眼白。
——就像恢复了之前被凯珂特丝勒死时候的状态。
格雷闪电般地伸出左手,抓住了脑袋的头发。
脑袋继续落下。
最后,头发被扯直,脑袋的断口再次触碰到水面,刚刚好。
下一刻,脑袋便再次拾回了刚才失去的所有勃勃生气。
他迟滞地反应着,此时才发出刚刚被抛起所导致的不由自主的惊呼声:“呃——”
比餐刀沉重得多的银质烛台发出破空声,终于飞到。
格雷举高剩下的右手,一把握住烛台,然后刺下去。
烛台顶端的尖刺从脑袋的眼窝刺入,又瞬间从脖子出刺出。
“——啊——”于是,脑袋的惊呼声瞬间变成了半声短促的惨叫。
只有半声。
因为既然已经被串在了烛台上,格雷的左手便放心放开了抓着脑袋的头发……然后,顺手捂住了他的嘴。
“嘘——”他将手上持着的烛台拉进一些,对着上面穿着的脑袋轻声道。
然后格雷放下烛台,用脚踩住。
这样,脑袋被他调整到刚好碰到水的角度,他也空出了两只手来。
接下来,他继续用左手捂住脑袋的嘴,用右手摸索着,重新拿起了刚才那把被丢下的牛排刀。
格雷将牛排刀轻轻地按在了脑袋的额角上。
力度很轻,一枚枚齿牙只是轻轻地按下有弹性的肌肤,没有破皮,没有出血。
然后格雷加重了力度。
“呜呜呜——”脑袋眼中窜出怒火,嚷嚷起来,不过因为被捂着嘴而听不懂。
格雷持续加重力度。
“呜呜——”
肌肤终于被牛排刀的刃齿刺破了。有几处齿的下方,开始渗出鲜血来。
牛排刀就此暂停,不再继续将刀刃往下压。
脑袋停止呜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然后格雷冲他微笑了下,将牛排刀狠狠一拉。
锯齿撕裂皮肤,在颅骨上发出“呜——”地摩擦声。
“啊——”这一下,连捂住嘴的手又和无法完全挡住惨叫声了。
格雷再次低下头凑近脑袋,盯着脑袋的眼睛,嘴角颤抖,跳动着,像是内部有什么东西终于忍耐不住一般。
“没错,我无论做什么都杀不掉你。这不是太棒了吗?”他几乎像是含情脉脉一般地看着脑袋,嘴角最后终于彻底咧开,压低声音呼喊道:“——雨神,万岁!!!”
脑袋这次没吭声,但眼睛里终于升起疯狂虔诚之外的东西了。
——恐惧。
不知多久之后,凯珂特丝走了回来,轻声道:“我那边都拆完了。”
格雷像是太过专注,没听见,没回应。
于是凯珂特丝便自顾自地在水池边坐了下来。
黑色的雌蛛在水池中划着足,轻轻地歌唱起来。
“蜘蛛的妻子,正在死去。”
“蜘蛛用网捕捉了妻子。”
“旋转,旋转,旋转,直到妻子的心脏流出黑血——”
她正观赏着水面上流淌着的血水,却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停下了歌谣:“……噫?”
凯珂特丝伸手推了推格雷。
格雷露出被打搅的表情,不快地抬起头来。
但很快,他也因为所见的这一幕而吹了声口哨:“原来如此,这就是为什么神坛明明没有下水道,却永远不会溢出的原因啊。”
鲜红色的血在水面上蔓延,很快便在原本清澈的池水中形成了一道显眼的红色浊流。
血流被池水的原本的流向拉扯着,飞快地延伸身躯。
但它打着旋将触手所伸向的方向,却是水池中心。
很快,那条已化为螺旋状的红色浊流触及了水池中心——雨水从天井下落到池中的落点。
接下来……红色浊流,竟然如同有着生命一般,违反重力逆流而上,沿着瀑布往上方爬了上去。
从天井上落下的瀑布,就此分成左右两支。
左侧的水体依然清澈,依然在不停地落下。
而右侧的水体,则因为被染成了浊红色,而终于展示出了真实的流向——它在抬升。
抬升,抬升……最后,升入屋顶外的暴雨之中,再也看不清末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