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逸点了点头,道:“不错,无缘不喝酒,有缘酒来庆!”
贺不平忽地看到夏逸的右臂绑满绷带,嘎声道:“可是,夏兄弟有伤在身,若是喝酒……”
夏逸道:“这伤虽然令我痛楚,但若要我不喝酒,简直是要我的命。”
贺不平又笑道:“夏兄弟果然是酒中豪杰!今晚只要贺某还没有倒下,夏兄弟喝多少,我绝不少一杯!”
贺不平说得不差,他们这一路人估摸着又走了半个时辰,走过了两条路,果然有一家驿站立在山路旁。这驿站有两层楼,外观它的窗口,想来应不少于四五间客房。驿站外的马棚里又养着两匹精壮的老马,而马棚后面又是一片农地,种着些高粱小麦与蔬菜瓜果——在这偏荒的山路上,这驿站可真算得上宏伟。
只见那驿站门前立着一根两丈高的木柱,木柱顶上又挂着一幡白色布旗,上面书写着“两斤烧酒”四个字。
“两斤烧酒?”夏逸不由失笑道:“这驿站的名字真是有趣极了。”
贺不平道:“这驿站的掌柜正叫作周两斤,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汉,平时便是由周两斤与其夫人一同打理这驿站。”
夏逸道:“既然打着烧酒的名头,想必此家的烧刀子一定很不错。”
贺不平大笑道:“夏兄弟说得不错,周两斤的烧刀子既香醇也刚烈,自打我喝第一口酒开始,到今日也没尝过比老周酿的更好的烧刀子!只是可惜……”
夏逸道:“可惜什么?”
贺不平有些惭愧地笑了笑,道:“这烧酒虽好,可这酒的后劲也大的可怕,从来没有人喝了老周酿的两斤酒之后还能站着的。我每在他这儿喝一次酒,便要醉个一天一夜,然后再头痛个三四天。”
夏逸放声笑道:“听贺兄这么一说,我仿佛已经闻到那浓郁的酒香了,看来我今日也要久违地醉一次了!”
这驿站不大,但放在这山林中可算是大户之家了,夏逸看了看荒凉的山路,不禁想道这驿站的生意怕是一半都倚仗着对周两斤挑去集市卖的酒。
贺不平也果然没有说谎,周两斤酿的烧刀子确实是世间难得的佳酿。夏逸从没有喝过这么烈的烧酒,酒一入喉,他便感到一团带着火焰的液体顺着他的喉咙流入了他的胃,接着他整个身体都似被火烧了起来。这感觉像是躺在烫手的塌上,并不是人人都享受得来这滋味的,只有真正的酒鬼才能体会这其中的奥妙。
傅潇也是个爱酒之人,只可惜他要在厢房中照顾徐舒舒,便没有了这等口福。
周两斤倚在驿站门前的柜台上,笑眯眯地瞧着夏逸与贺不平喝得一脸沉醉。
“这的的确确是我喝过的最好的烧刀子!”夏逸长吁了一口气,他吐出的气中仿佛也带着滚烫的余热。
周两斤缓缓道:“当然是好酒,蔽店简陋,只有这烧刀子还算是老夫拿的出手的佳作。”他说这话时面带几分自得,但他的面容却有些显老,怎么看都是一个年过六旬的人,并不像是贺不平说的刚过五十的人。
“周掌柜说的不错,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世上的美酒佳肴就像英雄一样都是不问出处的!”夏逸举起酒杯,说道:“能酿出这样的好酒,我该敬你一杯!”
周两斤笑道:“你要用我自己酿的酒来敬我?”
夏逸道:“不错,因为我实在找不到比这更好的酒来敬你。”
周两斤大笑道:“冲你这句话我也该喝你的敬酒的。”
突听一个女人的声音道:“他的身体已大不如前了,不可以再喝酒了。”
只见一个看来四十来岁的女人从柜台后走了出来。这女人已不如青春少女有活力,她的眼角已有了鱼尾纹,但她的眼睛却还闪烁着少女眼中才会发出的光芒。她虽穿着庄重,但看得出她的胴体还是很紧致,沉重色调的衣衫下隐隐可见那丰腴的贵妇身材。这驿站里平时就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掌柜周两斤,另一个就是他的夫人,所以这个女人自然就是老板娘了。
夏逸忽然明白了周两斤为什么看起来比他的实际年龄更老,一个男人若是常年住在这少有人烟的山上,平日里又有这样的妻子与美酒为伴,任谁都会老得快些的。
周两斤笑了两声,讪讪道:“今日难得遇到一两个又有酒量又有酒德的忘年交,喝一两杯也不碍事的。”
老板娘将脸一板,道:“你忘了答应过我什么了么?”
周两斤只得弯着腰,向夏逸赔笑了两声:“这位老弟,这烧刀子我已喝得太多,早已喝的味儿都淡了,你若喜欢还是自己多喝一杯吧。”
夏逸知道一个男人如果老得如周两斤这样快,心中一定会很不痛快——女人不愿失去自己的青春,男人又何尝愿意服老?可是当越来越多的岁月的痕迹出现在他身上时,他却没法子不服。可是假若一个男人不仅老得极快,身边又有一个三四十岁的妻子时,那便更加要命,因为这一定会让他在妻子面前失去一部分的尊严。
夏逸心中虽这么想,但脸上还是一脸敬重地说道:“承蒙周掌柜的好意,我今日便要试试这两斤烧酒是不是真的只能喝两斤!”
他当然不会只能喝两斤,他喝了整整六斤——然后他便真的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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