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中故事还在继续。
夜幕下,灯红酒绿的大街上。
汽车从十三郎身边驶过。
他捡起眼镜,扶着街边的石柱,艰难地爬起来。
他捂着右腰,颤颤巍巍地往前走,仿佛陷入自己世界似的喃喃念叨:“不可能的,她不可能不认识我的。就算不认识我,也该认得这个眼镜啊。她赞美过这副眼镜啊。”
……
方荣叹了口气。
时隔多年,十三郎又变了模样。对于普通人来说,没认出来很正常。
可站在十三郎的角度,却很令人心疼。他记了二十年啊。
如今眼镜碎了,应该能走出来了吧?
还是说,一辈子都……
方荣没敢继续往下想,侧头向陈潇问道:“这是十三郎的真实经历吗?”
陈潇微微摇头,“改编了。现实是他俩遭到女方父亲的反对,女方被父亲送到首都。但恋情没断,俩人通过信件异地恋。可惜,后来女生患上严重肺病。十三郎从港大退学,决定去首都协和医院继续学医,结果在途中听闻了女友的死讯。”
方荣心中一阵唏嘘。
现实也很悲伤啊,但总比电影里的好吧?至少一直相爱。
他叹气道:“你很歹毒啊。”
陈潇皱眉道:“这不没死吗?你们天天不让我刀人,这不是活的吗?还要怎么样?修仙啊?”
“……”方荣一时语塞,思索片刻后叹息道,“我可不可以说,还是去世的结局,对观众更友好一点?”
陈潇疑惑道:“昨晚《仙剑》大结局里,赵灵儿去世,您是被谁夸了吗?”
方荣脸色一暗,看向荧幕,“现在的好,还是现在的好。”
观众难受,总比导演难受好得多。
“但他……”方荣张张口,没继续说下去。
看着荧幕上喃喃自语的十三郎,他总感觉不太正常。
前面他就觉得,十三郎跟这个世界有点不相容。
而现在,莉莉没认出他,仿佛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切断了十三郎与世俗的联系,让他彻底进入了自己的世界。
荧幕中,十三郎抱着行李箱上了车,却仿佛与周围人完全隔绝,嘴里喃喃念叨着:“为什么?为什么你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要在我最潦倒的的时候才出现?”
奔驰的火车上,十三郎从窗户上跃下,摔得头破血流。
等醒来时,他被送回老家,脑震荡失去了记忆,也陷入了别人看来疯癫的状态。
一听说羊城解放了,十三郎在家拿着铁锹乱挥,“汉奸一定要杀,走狗也要杀,那些不会编剧的也要杀,任惜花也要杀!”
父母很爱他,但担心他留在羊城口无遮拦惹出事端,想办法把他送到了香江。
又过了几年,时间来到50年代。
十三郎在香江过得像个疯癫的乞丐,语无伦次,居无定所,流落街头。
一天,老友薛觉先的徒弟在街上偶遇他,把他带回家见薛觉先。
薛觉先家里二楼。
疯疯癫癫的十三郎坐在沙发上,听到留声机播放的自己从前编的戏时,恢复了清醒,仿佛被短暂地唤回人间。
薛觉先叹气道:“十三,我现在看见你这样子,心里真不舒服。”
“你眼睛所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呀。做人不用看得太清楚啊,过得去就算了。你想看清楚点,就看有镜片这一面,对不对?你要看不下去,就看没玻璃这边。什么都看得那么清楚,那是很痛苦的。”
“我经常洗,洗心!做人最要紧的是心干净就行了。你去给我放一缸水,我喝一口水就够了。”
与老友短暂相聚后,十三郎跑了。
薛觉先让徒弟告诉其他弟子,以后看到十三叔,手上有钱就给他点照顾照顾他,告诉茶楼老板,以后十三去喝茶就记他账上。
东方传媒放映厅倒数第二排,一名工作人员低声赞叹:“他这朋友真是有情有义啊。”
坐在最边上的女生点点头,“前面说了嘛。薛觉先唱大仁大义之戏,十三郎写有情有义之词。”
同事缓缓点头,眉头微皱问道:“不过,我有点看不明白了。这片要说什么?高尚品格吗?”
女生摸了摸下巴,“疯是病于外,承受不住这个世界的样子。十三郎与世界的观念不同,又没有世界强大,所以陷入了疯癫的状态,或者说主动进去的吧。他自己也说嘛,他觉得没必要看得那么清楚。听到自己以前的大仁大义有情有义之词,短暂回到人世间。我猜,接下来应该就要说他这位天才与这个世界的关系了。”
“哎,观念不同,弱者就是疯……好心痛。”
“我猜的,继续看吧。”
“嗯。”
……
后来,十三郎继续流浪街头,但手里多了一幅画。
在外人看来,那是一张普通的纸,除了右上角写着“雪山白凤凰”五个字,一片雪白。
旁人笑他痴傻。
却有一位小乞丐能看到这只凤凰。
可惜,小乞丐年幼,未经世事,只能看到,却不能理解他。只是初心地契合,而非真正的懂这幅画。
即便薛觉先,也称不上知己,只是好友而已。
十三郎依旧孤独地、疯疯癫癫地活在世上。
日复一日。
终于,真正懂他的人来到了他的世界。
这天,十三郎在莲香茶楼喝茶。
隔壁桌的客人用激将法,请老板告诉十三郎,如果十三郎能填出这首曲子,他就亲自出来敬三杯酒,否则就知难而退,滚得远远的。
十三郎不屑地接过本子,“什么曲子那么了不起,夫子面前卖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