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太后话语里满是寂寥,人到晚年,谁不想儿女成群,子孙绕膝的陪在身边,偏偏她守着太后的一个虚名,日日在这福宁殿孤独的着耗费光阴。
说起长公主李曦,尧帝眼里带着一丝愧疚,他面色有些尴尬,却还是温声说着:“是儿臣的错,致使皇姐不能在母后面前承欢膝下,只是皇姐去了江宁,几年内怕是不得回转,儿臣心中很是愧疚。”
“陛下不必如此,哀家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曦儿既然选择去了江宁,哀家也是能理解的,不过是儿行千里母担忧罢了。”
“是哀家年纪大了,总说些糊涂话,陛下不必上心 ,好了,陛下应该还有事忙,哀家就不留你了,去忙吧。”
尧帝见魏太后有些确实疲乏,当下也站起身,行了礼,大步出去了。
见帝王的身影消失不见,福蕊姑姑上前给太后按压着额头,说道:“年前,长公主还来了书信,信中说是一切安好,主子又差遣人送去了许多珍贵的补品。今日是大年初一,主子何必又在此时提起呢?”
魏太后眸光微冷,眼里晦暗不明,淡淡的说道:“哀家若是不提,还有何人会记得哀家的康儿,大皇子,二皇子,在宫中可以金尊玉贵的生活着,哀家的康儿呢,远在让,千里之遥,还不知何时能够回到京都来,如今也要满周岁了,哀家却连见他一面都难。”
福蕊姑姑有些无奈,这太后的心还真是偏的没边了,可是能怎么办,哄着呗。
“陛下是个重情之人,又与皇后鹣鲽情深,小殿下即便远在江宁,陛下心里也是记挂着的,主子不必过于担忧。”
魏太后摇摇头,帝王的深情是最经不得考验的,只有她这个祖母,才会毫无顾忌的想着她的亲孙儿 时时刻刻都在为他打算。
“出了皇后孝期,陛下又要临幸后宫了,很快又是一年选秀,这桃李年华的女子,又是生的娇俏可人,难保陛下不会一时被迷了眼。”
“哀家若是不时时提及,等后宫的子嗣越来越多,陛下即便再是记挂康儿,可哪有眼前的美妾幼子更得他的心呢。所以即便是让陛下不悦,哀家也是要提的。”
魏太后走一步,看十步,看的长远着呢。
“主子放心,陛下孝顺着呢,哪里会不悦?只是凡事过犹不及,主子还是要心中有数才是。”福蕊姑姑提醒道。
“哀家知道,哪里用你来提醒,好了,哀家乏了,扶哀家去歇会,你年纪大了,也歇歇。”魏太后哼了一声,却没有怪罪的意思,自小相伴的主仆情义,自然是不同的。
何况福蕊也是一番好意,生怕她一时魔障了,毕竟,太后是宫里所有子嗣的祖母,而非只是一个人的祖母,不患寡而患不均,表现的太明显,传出去总是不好的……
尧帝乘坐御辇,揉着额头,眼神幽幽,太后的意思他知道,也很感激太后螚做到如此地步,只是如今朝堂看似风平浪静,可底下都暗流涌动从未停止过,若是不能把这些毒瘤一一拔出,如何能放心让康儿回京呢?
随喜眼看着御辇便要转弯准备回宣室殿,想着刚刚接到的消息,不得不出声说道:“陛下,刚下甘泉宫传了信,那位想见您一面,您看,是否要过去?”
尧帝蓦得睁开眼睛,眼神中是一片清明,他嘴角微动:“甘泉宫?”
“是,昨夜甘泉宫热闹的紧,那位想必是得了什么消息,今早天刚亮,便打发紫苏请陛下过去。”随喜微微压低了声音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去吧。”尧帝没有拒绝,也是时候该去见一见她了。
御辇到甘泉宫的时候,两边的守卫忙跪下行礼:“臣等恭请陛下圣安,陛下万安。”
看着这座曾经繁华热闹的宫殿,此刻却是格外的冷清,红墙碧瓦依旧如同往昔,不曾被时间消磨了痕迹,只是里面的人,怕是心境早已不同以往了吧。
“开门吧。”尧帝淡淡说道。
守卫们打开门上的锁,这座尘封已久的宫殿,在此刻终于等来了它要等的人。
尧帝制止了想要跟随进去的随喜,一步一步的向主殿的方向而去,不过数月功夫,曾经纤尘不染的庭院,此刻落叶与枯草杂乱无章的随意散落,随着微风摆动,似乎在幽幽的诉说着什么?
尧帝推开殿门的时候,一缕阳光顺着缝隙射入,刺痛了端坐在椅子上的祁云婼,她不自觉的眯起了眼睛。
逆着光,看不清来人的脸,可那熟悉的身影曾经日日夜夜都在她的梦里出现过,曾经她们如胶似漆,水乳交融,如今却是物是人非,早已形同陌路。
尧帝的身影慢慢走近,模糊的脸也渐渐清晰了起来,帝王依旧如从前一样,丰神俊秀,貌若谪仙,随着手中的权利越多,天子威仪也初露峥嵘,似一柄古朴的利剑,看似平凡,可其中的锋芒,却时时刻刻都在不经意间散发着。
尧帝看着眼前的女子,三千青丝随意散落,浑身纤尘不染,一张脸如从前一般,只是略显苍白消瘦了些,不同帝王是,以前包含情谊的眸子,此刻却是古井无波。
似乎看淡了所有,任凭什么事,都不能让她兴起丝毫波澜。
两人就这样相互对视着,数月的幽禁,便真的恍如隔世一般,留下的是无数的怨恨不甘,冷漠与决绝。
“庶人祁氏,恭请陛下圣安。”终究是祁云婼先开了口,她没有质问,没有哭喊,只是平静的,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大礼。
“起来吧,不必多礼,多日不见,你倒是沉静了许多。”尧帝语气平淡,似乎在陈述事实,眼神里也是没有丝毫不耐,当然从前的情丝也早已消失的一干二净。
祁云婼也没有故作矫情,平静的起身,淡淡的说道:“妾从前过于天真,如今经一事,长一智,总算是长进了些许,只是如果可以,且希望自己从来不曾长大。”
她的话语里满是苦涩的意味,这成长付出的代价,让她难以承受,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自己永远是个稚儿,不识人间疾苦,也不必去体会这痛彻心扉的喜怒哀乐。
“你都知道了。”帝王的语气里满是笃定,没有丝毫疑问。
“是,妾都知道了,妾有几个问题想问陛下,还请陛下回答。”两人之间的平静气氛,仿佛是多年的老友故交,又仿佛是萍水相逢的路人。
可她们不是,她们从前是帝王与妃子,不,准确的来说,她们从来都是君与臣。
“你问,孤不会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