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定乾很快便按照岳疏桐给的话将一切事情安排妥当。他选了最为贴身的几位护卫,让他们乔装打扮一番,又为岳疏桐找来了几件男装。还特地加了一辆空着的马车,以备不时之需。接着给身在祈安城的杨念古等人递去消息,让他们暗中派人看好华觉等人的家人。
岳疏桐还问于定乾借了一只信鸽。
准备就绪后,一行人趁着夜色,悄悄出发了。
“明崇庵可有告诉你们最终要去哪儿,同谁接头,如何接头?”摸出城门时,岳疏桐悄声问华觉。
“只说让我们去昌州边界的茄果村,没有告诉我们同谁接头,但是告诉了我们接头的时辰和暗号。”华觉答道。
“什么时辰,暗号是什么?”岳疏桐追问道。
“不管哪一日到了,都要在当晚子时,在茄果村的村口放一束焰火,很快便会有人来接应我们。到时就说,‘逝将去女’,接应的人答,‘适彼乐土’。”
岳疏桐了然于胸,不再多言。
昌州是大周边陲的地带,距离实在遥远,饶是岳疏桐心中再怎么焦急,都不得不耐着性子。
明崇庵显然是打点好了一切。一路上,即便是途大大小小无数城镇,一行人都不曾遇到半点阻拦和为难。
华觉等人在定州耽搁了几日,为了不让接应的人起疑,一行人几乎不敢歇息。风餐露宿走了快二十日,终于到了昌州的边界。
自从上次谷铭大败,昌州一大半的城镇便落入了昂国的手里。昂国人显然并不善于治理大周的疆土,昌州的百姓又死的死逃的逃,如今的昌州已是百业凋敝,人烟几乎断绝。
遥想当年,昌州也曾是大周连通西域的咽喉要地,靠着同各国商人做买卖,一度富庶繁华。自打周昂两国起了兵戈,昌州便迅速衰退,已至到了今日这般荒芜苍凉的境地。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蓬草黄土。血一般的晚霞之下,是望不到边际的断壁残垣,宛如一方方墓碑,默然伫立着,似是在吊唁这片充斥着悲怆的土地。
此情此景像是一把利剑,洞穿了岳疏桐的胸膛。
这里明明是大周的疆土,却有一大半早已不在大周的手中。这里明明是无数大周子民的故土,却见不到一个大周的子民。
何时才能收复失地,何时才能重返家园,何时才能四海升平。
岳疏桐在心中一遍一遍质问着。可是没有人能回答。
“从这儿往前走,走不多远便是茄果村了。”华觉展开地图,指了指方向。
“什么人!”队伍中有人突然厉声喝道。
岳疏桐回过了神,顺着那人的视线看去,果然看到在一处摇摇欲坠的土墙后,有一大一小两个影子。
“我去看看。”华觉大步流星上前走去。
看到土墙后的人,华觉的身子一顿,露出了一丝意外的神情。
“怎么了?”岳疏桐一边问着,一边手握剑柄,蓄势待发。
华觉没有回答,只是将土墙后的人拖了出来。
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女人和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两个人皆是蓬头垢面,瘦骨嶙峋。
女人满脸惊恐,抖如筛糠,嘴里不断地说着岳疏桐听不懂的话。孩子放声大哭着,死死抱着女人的手臂。因为他太过消瘦,望过去,竟像一只瘦弱的小猴子。
即便二人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可还是能看出,那不是周人的穿着。
女人的样貌也同周人有些不同,鼻子更高些,眼窝也很深邃。
许是看出了岳疏桐是几人中唯一的一位女子,女人拼死挣脱开华觉的手,扑到了岳疏桐的脚下,不住地扣着头,话里的语气也更为慌乱,还带着哭腔。
这一对母子是昂国人。
所幸,于定乾派来的人中有人懂一些昂国话。那人告诉岳疏桐,这个女人是在恳求饶她和孩子一命。
看着在自己脚下不断抽泣的女人,岳疏桐心中一颤。
即便是她方才亲眼见到昌州的残颓之像,已经对昂国恨之入骨,可面对这样手无缚鸡之力,只求活命的妇孺,她也无法加以苛责与诘难。
最终,她蹲下身,将自己此行所带的干粮分出一些,塞进了女人的手中。
看到吃食,女人睁大了麻木无神的双眼,她吞了吞口水,似乎是在抑制着作为人的本能,转身将干粮喂给孩子。
孩子贪婪地吃着,很快便全部吃完。
岳疏桐见状,又将干粮分出一些,交给女人。
女人还想喂给孩子,岳疏桐却拉住她,比划着告诉她,这些是给她的。
岳疏桐实在不想再看到,因为母亲一心想着孩子而全然忘记了自己,最终撒手人寰的惨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