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云龙知道自己是被忽悠的一代,所以不让自己儿孙接班,他又找过李宜光,李宜光直摇头,刨子斧头锯拾起来没几天,挣钱刚上瘾,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在李精树之死席宴上,贾云龙和李红旗坐一桌上,“四,我看你们父子里,你最有头脑,名如其人,你要是真是一面红旗,就给我高高飘扬起来。”
“是吗?怎么飘?”
“继续追求你的青春梦想,挣大钱,当好你的万元户,政治上积极向党组织靠拢,你比如先从队长干起!”
“不行!不行!我距离那个要求差远了,刚刚解决温饱,至于队长,我刨子爷如果不干,可让我凿子爷干,他时间散碎,至于我,还是让我在菜市场多淘几年!我还不到十六周岁!”
“这小子掉钱眼里了!”
“那是我们太缺钱了!没有办法!”
“看看!看看!这才几天,这李红旗我都不认识了!”不用贾云龙说,人们也可以看出来,李红旗变化有点大。
“四,你是这个!初出道,就是不一样!比你大强,没准你小子就是咱贾家沟第一个真正的万元户!现在那些搜肠刮肚、拾芝麻凑斗的都不是真正的万元户,距离真正的万元户差着梗。”田家兴虽大张齐鼓娶了姚翠萍,和想象的差他妈的太远了,不说旁的,仅就那三朵花,就很刺挠他的心,口头上不叫他,还敌视他,顶大的12岁,是这几个里的头,她们抱成一团,中间的8岁,小的6岁,轮着番跟他捣蛋,是不是要钻进他们被窝,任凭他长吁短叹,田家兴原本打算拉倒,就这样马马虎虎过算了,这样一来,他倒是警醒了:儿要亲生,谷要自种。没费事的,一定和自己隔得远,吴太忠已经死了这么多年,坟头草长人把深,她们还是想着他,在她们心里,妈和田家兴睡在一张床,就是田家兴欺负了妈妈,妈妈只能是吴太忠,所以她们狭隘地敌视着田家兴,直至她们成人,只要一回到这片土地上,就少不得到吴太忠坟上烧纸钱、哭诉,这就是血浓于水的道理。
“你没蒙我?我有那么好?”外面的唢呐高吭嘹亮,撕人心肺断人肠,屋里酒桌上喝得七荤八素,不再有人关心死者的什么事:尘埃已经落定,人们要讨论的是脸面前的新生事物。
“我能骗你?贾书记也在桌上,你要不信可以问问他!”
贾云龙偏就不理这茬,和蹲在地上的前来帮忙的李春堂聊得水深火热,压根就听不见,或着装作听不见,勾着头俯下身子,任由燃着的纸烟自由发挥。李春堂这一枝上,本就有点小残缺,历代相传,依靠李春堂的“曲线救家”政策,目下成了全乎人,换亲不是他的发明,但他运用得炉火纯青,他的二代有病,是一种癫痫病,往往口吐白沫,往地一倒,不知能吓晕了,别人犯晕,他自己会无事人醒过来,这种病一般人多止于12岁之前,李春堂之子伴了一生,这叫凡事有例外,他的第三代屁股无端端长个肉蛋,软软的,看过大医院医生:不能割还不能自主行走,并断言活不过二十岁,神话被现实打破,李春堂就不信这个斜,人种靠改良,他的第三代娶下程莲,并顺利孕育第四代,但换亲恶名背上,难免被人耻笑,这个李春堂不怕:听流言蜚语,还能不吃饭?在贾云龙眼里,换亲也比拖油瓶的高尚三分,一个不够还仨,贾云龙能不在心中发笑?这就是个没出息的,母猪都要盯上三圈。
“错不了,四,你大是有眼光,但他的某些不可言说的爱好,会拉垮他,你目标明确,不要有小富即安思想,我相信……”不知道是酒喝多了,还是话多了,田家兴正言之凿凿的时候,人们就起席了,且一哄而散。
事是俗事,在耽误功夫上,人们讨论已经与事情相去甚远,李精树这堆尘埃已经俱往矣,作为过去式,正在消亡,代表着他的时代已经结束,这是最后的欢唤,象一缕风。
李红旗鲜艳地展示一下,又返回城里,有些事,经意却找不到,不经意却闯入你的视野。曾经为了刨根问底,他曾经三次悄无声息去过醉花阴,没能如愿碰到他想再看一眼身影,偶然一日,醉花阴那个守门似的小哥哥的话,却象落花生,落在心坎里,对,他确实那个背影的浑名叫一片红,至于叫什么红,他有些拿捏不清,当时是知道的,过后又遗忘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为啥有这个浑名?有心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他确定他的认知。
晨曦,太阳在云蒸雾腾里,冉冉升起,紫气东来,所有的荒唐、欲望的坑、辛酸的往事,都在象树叶在飘凌,希望在东方,唯有面对东方,闭眼翕动鼻子,让灵性之光从身旁飘过,见吹过耳际,才会想:新的一天,我该怎样渡过,思想通过跌宕起伏,最终落在一座山上,理想之舟,生命之舟在会在世俗的激流中奋勇前进。
角落,城市闲散人聚集的地方,也是部分人聚财的地方,李红旗已经习惯和陌生人打交道,偶尔会想起张大嘴巴子,他真有那么豪横吗?至命伤在哪儿?嵇氏姊妹那儿他还要不要涉足,他觉得汛江滩才是他生命里更大舞台,重回那里,他在积极做着准备工作,如果能在那里撑开一片天,比现在要强得多,关键是:嵇秀铃已经象一粒种子,种进他心里,至于嵇秀梅,就当姐姐好了!他笑了,自己给自己笑,他明白:那样的路是崎岖的,还有泥泞,十六岁经验不足,能力更不够,所以他要避开父亲,独自成长,要挺拨成长。
我在他世界已经成为曾经,成为过往,或许他是对的,以现实主义为指导,把自己打扮成灵魂圣洁的教徒,结果饿死在十字架上,那是放耶稣的地方,就算我死一百次,也挂不到那上,四十岁之前,我不理生活:不婚不育不挣钱,总希望自己突然有一天成名成家,所吃的苦被恶补回来,仿佛开玩笑,又仿佛是上帝派她来拯救我一样,怎么绕都绕不开她,断了近一年,最终命运兜兜转转,还是把我们捆绑在一起,无论我怎样排斥,我是树,理想高高,她是藤,低低在下,藤缠树那种风扯不断,人理更乱,最终是疲了、乏了,任由婚姻疯长,小二十年撕与扯,成了今天这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