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一惊,嘟囔了几声,还不待她仔细想,笑蓝已经用力推开了门,侧身让沉香进了园子。
“哎,你们!”婆子还想说什么,早被笑蓝一道凌厉的眼神瞪得缩回了半句话。
里头堂屋内听到动静的丫头桃芯从里头出来,皱着眉头对闹哄哄的外头道:“闹腾什么呢,老夫人今儿个不舒服,你们怎么还不懂规矩找打么?”
沉香已经几步走近前,淡淡道:“烦请桃芯姐姐进去通报一声,说是沉香有要事求见老夫人!”
桃芯看清楚来人,面上掩饰不住的惊诧和意外:“二小姐!您这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早些让人来说一声,这会子怕是……”
“去说海寇攻城,蒙州成了孤城!”沉香打断了她的话,道。
不待桃芯反应过来,里头苏老夫人苍老稳重的声音传出来:“谁啊外头?”
桃芯唉了一声,看了眼沉着脸色与以往大不相同的沉香,也不敢再多说,挑了帘子匆忙进去了一会儿,很快又出来道:“二小姐请进去吧!”
沉香也不客气,迈着步子踏进屋子。
屋里头有些暖热,燃着安神的香,原本暗下来的屋子已经点起了灯火,老夫人拄着她那根老眉山寿拐,端坐在一张矮足围屏方榻上,披着件金棕色缎绣寿字纹氅,里头露出洁白的亵衣。
一头雪白的银发略带一丝紊乱的围了个勒眉,显然是匆忙从床上起来的,一双岁月洗涤过的眼,透着些许疲累和病弱,却依然有一种深邃沉重的傲岸博大,盯着进来的沉香,神态凝重。
沉香也没客气,只是略福了一福就道:“老夫人身子不好?”
苏老夫人打量了下沉香,眼神闪了闪,却道:“人老了自然少不得些麻烦,还死不了呢,外头到底怎么回事,能让你连规矩都不装了?”
沉香闻言却是心中一松,看起来,这位老人家虽然有些私心,这句话,却透露了些本性,武将出生的她,到底不是个只会在家里头围着些许蝇头小利争斗的老人。
“海寇突袭了龙溪和云梦台,如今很快就会包围住蒙州,我来和老夫人您商议,如何保住这个城,拖延上起码五日,世子才能够从北路过来援助我们!”
这几句已经简明扼要的将今晚的形式,当下的紧迫和走势尽数说明。
这一句话一出,苏老夫人苍老的眼眸一瞪,带着些许的不可置信,还有一道精芒。
“龙溪和云梦台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攻下,全都是饭桶不成?”苏老夫人恨声道:“小孽障,平素不好好练兵,我老婆子都可以守上个三五日,他居然就这么窝囊!”
苏老夫人骂得是苏劲柏,当年在鹰嘴崖她还曾亲自驻守,实在不信不过一夜就被敌人攻破。
“老夫人且慢生气,是我劝小将军撤退,来者乃是贼寇枭首,不要说他,就是巡抚都督亲自,也未必能全身而退,我们必须保住足够的实力来阻挡他从蒙州打开南路的缺口,所以蒙州不能失,而放弃两翼却是必须的!”
苏老夫人不语,盯着沉香看了一会儿,老人的眼神有一种沧桑后的犀利,洞悉一切般得尖锐,与以往那曾经的慈祥全然不同。
沉香并没有回避,直视那双眼。
一老一少对视了半晌,苏老夫人突然将拐棍一顿,骂道:“小丫头好一副狗胆,连军营的事都敢管!”
沉香撇了下嘴角:“老夫人谬赞,不得已而已,回头若是退了外头的海寇,随您怎么处置便是!”
苏老夫人哼了一声,冷笑:“有你不敢的么,装傻充愣的糊弄老人家,外头现在如何了?你那个笨蛋哥哥做什么去了?”
沉香道:“他去整军,今晚无论如何必须做好各个城门的布防,城内百姓的安抚,够他忙上一宿的!”
苏老夫人又是一哼:“就他那脾气,能和府台衙门的人合作,别给拆台就不错了!”
“孙女已经让工部尚书的公子带着两路巡抚提督的令牌以特使身份去一旁协助,想来应该不至于闹出什么来!”
苏老夫人看着沉香,温黄的灯火打在她周身,仿佛一圈从容淡雅的锦绣,心中一叹,终究苏家,真正接的上衣钵的,还是这个没看过几眼的孙女。
“你还没过门,世子爷倒是对你信任的紧!”苏老夫人突然道,语气平稳,没什么情绪,说罢又闭了闭眼,思虑了什么,才道:“你要老身做什么?要苏家做什么?”
这话一出,沉香明白,老夫人是愿意听从自己安排的,甚至可以说,她将苏家都放在了她的面前。
这是一份难得的信任。
“苏家是蒙州城百姓的榜样,只是苏家也是如今所有人的前锋,老夫人您要明白,我们不能退,只能死守!”沉香道,她要老人家明白,这回,可不是宅斗里头维护什么面子的问题,是一场生死的考量。
“苏家,绝没有贪生怕死的鼠辈,我老婆子拼着这把老骨头,也会和这个城同在的,苏家,自然也是!”苏老夫人冷冷道。
那便好,沉香点头,又把一路而来的几件事简单和苏老夫人说了一通,薛凝曼的事,老夫人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多了几分深深的厌恶,而苏劲柳的作为,却让老人脸上抹上一层黑炭。
捏着拐棍的手,不由发白,却忍住了没破口骂出来,当沉香说完,苏老夫人似乎已经明白几分,朝外头喊道:“来人!”
桃芯应声进来:“去和大管家说,将苏家别院都打开,让那些流民住进去,安排好食宿,让家里头所有的家眷都到议事厅来,老身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