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书是通过伦敦城的几家书店搜集而来的。张伯伦对这些带字儿的抄本很珍惜。但现在他已经没心情去打理这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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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这一切都要属于来接班的新主人了。
距离死亡来临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只是此刻的威尔逊·张伯伦完全顾不上自己的身体情况,只是专心致志地在灯下细细簌簌的使着镊子和探针,宛如正在解剖兔子和青蛙的医学院学生,继续着大脑皮层的复原。
门口偶尔响起两声脚步声,但很快就走了。张伯伦在工作的时候,门口会挂上一支燃烧着黄色火焰的煤油灯。此时不欢迎任何访客。
屋子里的仆人们很明白这个理儿。
又过了一会儿,细微的汗珠沁出了整张脸庞,与时钟赛跑的张伯伦手不禁抖了一下,紧张地俯下身子检查刚刚的探针有没有刺破大脑组织。
还好,没有戳破任何细胞。
工作快完成了。
此刻,走廊里响起一个缓慢而笃定的脚步声,精准地跟着时钟指针的滴答声响起一般。
听到了脚步声之后,他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完全铺开了的大脑皮层被电极充分地刺激之后,已经呈现出了紧绷的状态;
而他用两根镊子小心翼翼地将这块皮层放进了树脂容器的最上层。
脚步声停在门口,但没有进一步的表示,似乎静静地等着张伯伦打开房门。屋内的张伯伦庄重地捧起了那整座树脂容器,缓缓地摆上了书架,然后整了整衣服,缓缓地打开了门。仿佛门外的来客就是他的死神。
门口站着一个身形挺拔的中年人,黝黑的皮肤,留着精心修建的络腮胡,嘴角常常细微地抽搐一下,似乎拉出了一丝玩世不恭的笑容,但很快就被一种忧伤而严肃的沉思掩盖了。
他穿着同威尔逊·张伯伦一模一样的衣服,手上还拿着写有“张伯伦”的名片,但似乎宁愿站在门口,也不想迈进来。
“我,我来了,”当张伯伦先生看到门口的来人时,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出现神经质的痉挛,“抱歉,比预定的时间晚了点儿,不然敲门之前,我就应该咽气了。”
“不必担心,您已经做得很好了,”门口的人似乎能感到,一种浓厚的悲哀意味正从张伯伦的双眼中弥漫开来,那是面对无可避免的死亡时,人类自然流露出的遗憾与不舍。两个人都知道,关上房门,一场薪火相承便要以生物之间生吞活剥的方式上演。
对,血腥版的辞旧迎新,真的太残忍了。
门口的人顿了顿:“我还不想进来,谢谢。”
“不,你,你必须进来。”自从给来人开门之后,张伯伦就一直都在忍受巨大的痛苦,那张写着他名字的那张名片,也沾上了正在从五官流下的鲜血,“只有进来,您才方便,吃掉我。”
似乎在同面对门口的来人打了照面之后,张伯伦就在经受疼痛的折磨。仿佛伴随着来人的出现,压制致命枪伤的钝感力便消失了。
“别着急,您还有时间。”来人用一根针刺破了自己的手指,任血液滴到这张名片上,染红了“威尔逊·张伯伦”的名字,神奇的事情出现了。站在屋里的张伯伦,脸色似乎好了一些。至少能顺利地说话了。
“大脑已经拼不好了,但布洛卡区还是修复完成了,您只要把我吃下去,就能得知刚刚发生的一切。我时间不多,没有办法亲口向您报告全部情况。只能择简要报告了。
叛徒是帮里的走私贩子,但真实的身份是比我们先跑出来的亨德尔教师。他认识我们所有人,现在要逃去报官,以换取特赦令。今晚他要与别人接头,地点在河岸街的皮卡迪利酒店。
走之前他昧了帮里不少钱,所以才暴露的。现在帮里的财产只剩下我从兰开夏带回来的一小袋钻石和红宝石了。首领,咳,本来打算晚餐的时候除掉他。被他先下手为强,在菜里,咳,下了乌头草。现在已经癫痫致死了,咳。在场的所有人都被精神错乱的他,开枪射杀了,包括我在内。”
法术失效得很快,屋内的张伯伦不禁疼得弯下了腰,在来人面前,他的身体开始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溶解。
毛发也变成了黑色的粘液,滴滴答答地融进了衣服里。血泪从双眼中淌下,流进了脚下的一个黄铜的盆子里——那是他一开始就为自己准备好的葬身之地。他不想让自己的死亡成为别人收拾狼藉的麻烦。
“法,法术吊住了我半条命,但也到头了。受伤太重,我已经没法儿复原了,咳,还好有您。吃了我,你就是最后的张伯伦了。请,请跟着卡门老师,去除掉叛徒吧。过了今晚,咳,就没机会了。不好意思,名,名片您可以拿走了。我将张伯伦之名,还,还给您。”
另一个被称为张伯伦的男人看着眼前这个的血肉正在不停融化为一滩血泥的年轻人,还是迟迟没有动。
“吃,吃掉我,不,不然就来……”
“不,威尔逊·张伯伦,我允许您以这幅躯体辞世,不会再有彼此之间的吞噬了。为表敬意,您的名字也不会再给别人,但请允许我先借用一下威尔逊之名,好完成您没有完成的工作。放心的去吧,从现在起,一切因果,都由我来承担。”
正在化成一锅血肉糊汤的威尔逊·张伯伦显然已经无法开口了,但即便声带已经融化,散发了一阵极其刺鼻的血腥味,展开门口的男人仍然认出那一对没有融化的眼球在深深地注视他,那是“谢谢”的意思。
短暂的目光交接之后,铜盆里的眼睛向天一翻,沉了下去。
站在门口的人终于走了进来,伸手在血池中捞出了被鲜血浸得嫣红的名片,血液很快就渗入了来人的手指,然后变得干干净净。
他将名片插入胸前的口袋之后,打了个响指。之前的那位克里奥尔女仆——在被张伯伦的法术救活之后——便从一楼的楼梯奔向了办公室。
已经有人告诉了她,如何活下来的了。
“请将他端进院子里的那口金制的棺材里,请记住这是您的救命恩人,棺材封好之后再命人下葬。很抱歉,我得先走,不能帮您的忙。”
女仆没有说话,但点了点头。她哽咽着,几乎无法发出任何其他的声音。良久之后,一个充满了哭腔的声音才悠悠地响起。
“大人,他……他的墓碑上应该刻什么名讳?”
“什么都不要刻,在墓碑立好之后,只要刻上‘他长眠于此,为了一位天使’就可以了。我死的时候,这个名字会还给他,届时你再刻上去就行了。”
“大人,您……”伴随着一瞬间重叠在一起的两声惊呼,女仆猛地抬起头,她的眼眸因为悲哀与惊讶而蒙上了新的泪水。站在身后惊呼的还有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卡门女士。
“别哭了,孩子。去处理丧事吧。”新来的张伯伦面无表情而又铿锵有力地将这句话讲了出来。趁着“复仇”两个字带来的力量,女仆站起身来,小心地将一盆血肉捧了出去。
在沉默中完成了交接的男人,带着沾满血的名片,缓慢滴走下了楼梯,站在楼下的是已经换好了衣服的卡门女士:“我依约来了,卡门女士,请随我一起走吧。亲人为死者流泪,爱人为死者报仇,”眼前的张伯伦用力地跺了跺脚。
“今晚的宵禁怎么办?”
“老师,”眼前的这个张伯伦清了清嗓子,他说话的腔调并没有什么变化,“我们是帮派分子,法律是我们的读物,不是我们的主人。今晚不执行家法,明天法律就得来上门送温暖了。”
“遵命,我跟您走。”卡门女士深深地望了一眼眼前这个神秘的张伯伦后,小心地行了一个礼。两人一前一后地从屋子的正门走了出去。